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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关东逐渐稳定,他们自会倒向朝廷。”
扶苏点点头。
他其实猜到了这些人的心思。
只是心中有些介怀。
但正如张苍所言,现在天下形势不明,这些‘聪明人’自然不想以身试险,若是天下有变,到时反会将他们置于险地。
扶苏担忧道:“他们会不会倒向六国余孽?”
张苍沉声道:“这些人多半会选择两头下注,不过在天下形势未明朗前,并不会彻底倒向任一边,公子不用太过担心。”
“他们都是聪明人。”
“深谙趋利避害,明哲保身之道。”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引火上身。”
扶苏微微额首。
只要这些人不倒向六国,他其实勉强能接受。
大秦现在实在经不起太多折腾。
也经不起太多损耗。
但他也清楚。
若是大秦的局面始终得不到改善,甚至还有所恶化,这些尚处于观望的官员,多半会选择抛弃大秦,亦如当初抛弃六国一样。
只是想扭转局面,又谈何容易?
老路弊端,显而易见。
新路利害,闻所未闻。
这是一条从没有人踏足过的新路,其中困难艰险根本无法预想。
稍有不慎,便可能倾覆。
而今他了解的越多,越感觉天下艰难。
现在很多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但就是寻不到合适的破局点。
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扶苏道:“多谢张御史解惑,扶苏已明了。”
张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了口,神色埋怨道:“公子,你从嵇恒那听到的那些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话,其实不用来问我,我张苍虽身宽体胖,但也实在经不起这般惊吓。”
“公子……”
“我还想多活几年。”
张苍神色哀怨的看着扶苏。
扶苏苦笑一声,只能点头道:“是扶苏唐突了,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张苍连忙道。
他是真怕了。
虽然嵇恒马上要死了,但保不齐,最后几天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的心脏可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摧残。
太吓人了!
见张苍急的面红耳赤,扶苏尴尬的笑了笑,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扶苏离开了。
带着沉重的心绪。
张苍目送着扶苏远去,等扶苏身影彻底走远,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对大秦的现状也不看好。
甚至于……
在听闻孔鲋等人逃亡后,他也萌生过逃跑的心思,只是想到始皇的布局,以及近来扶苏的转变,让他生出了几分迟疑,想再等等看看后续。
不过大秦走的路,实在过于艰难了。
毫无前例借鉴。
完全是蒙着眼往前趟。
而且朝廷内部意见也很大,不少官员都有些动摇,虽然始皇将不少官员撤换了,但依旧难以改变朝堂的浮气。
内部尚且如此,何况整个天下?
张苍凝声道:“动荡杀伐五百余年,天下流血漂橹,生民涂炭流离,诸侯封国间变法各异,纵然大秦一统天下,已告华夏更新,但一统之后该如何治理,此亘古未有之难题也。”
“周代天子虚领诸侯,实行封国自治,而今中央集权,治权集于国府,开天下之先例。”
“法家只适用于战时争霸,想调整为治世状态,唯至圣之人才能实现。”
“儒家在政坛虽不显,但经三百余年发展,早已自成体系,又以‘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为宗旨,深得天下士人认同。”
“大秦想另辟蹊径,独走法家道路,哪有那么容易?”
“唉。”
张苍背着手,遥遥望向天穹。
出于私心,他希望大秦成功,但出于认知,他感觉大秦不可能成功。
法家从始至终都只是驭民的工具。
商鞅也好。
韩非子也罢。
都未曾给法制开辟出新路。
大秦想在几年内,让法制更进一步,根本就不切实际。
一念间。
他又想给自己提前寻退路了。
张苍收回目光,看了看四周,最终坚定了决心。
提前做好跑路准备。
以防不测。
他迈步朝殿外走去,只是在走的途中,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个名字。
嵇恒。
他并未见过嵇恒。
但冥冥间却感觉此人十分厉害。
仿佛生而知之。
明明年岁不大,观阅的书籍也不多,偏偏看事一针见血,实在让人有些心惊。
若非私下调查过嵇恒的来历,他根本就不会相信,扶苏说的那些话,竟是出自一个二十几岁青年之口。
张苍也并未多想。
径直就将脑海的杂念抛于了脑后。
将死之人,多想无益。
第054章 萧瑟秋风今又是!
雍宫。
扶苏坐在席上,取出一份空白竹简,在上面记起嵇恒所讲。
他准备明天去问嵇恒。
不过在此之前,准备先梳理一遍。
扶苏持笔,在脑海思索了一下,落笔:“周秦之变,首在天子失官,自此之后,天下正式进入到动荡期。”
“随后百家崛起。”
“天下诸侯为图强争霸,开始积极寻求变法。”
“因各地习俗不同,变法方向也有所侧重,天下开始出现法令异制,最终形成了各地迥异的风俗。”
“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力行大一统之政。”
“旨在改制华夏,盘整山河。”
“然天下经数百年异制,各地诸侯或耽于陈腐王道,或流于一隅自安,全无天下承担,更无华夏之念。”
“华夏大地畛域阻隔,关卡林立,道各设限,币各为制,河渠山川以邻为壑,辄于外患竞相移祸……华夏之积弊,旷日持久,非深彻盘整能改变。”
“经帝国盘整,天下已告更新。”
“然各地异法之下的文化制度差异,目下已成帝国两大心患,分别是黔首未集跟旧贵族乱法。”
“只是大秦该如何解决呢?”
扶苏停笔。
望着笔墨未干的竹简,不禁皱眉沉思起来。
他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嵇恒身上。
始皇对嵇恒的处置未有任何松动,若是始皇坚持坑杀嵇恒,他其实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为了不让日后手足无措,也为了更好的面对困难,他都必须让自己主动去想解决之策。
苦想良久,扶苏摇摇头。
毫无头绪。
他转念又开始回想嵇恒所讲。
虽然嵇恒讲的都是形而上的东西,但内容其实是很深刻的,也很有洞察力,若是能洞察更多深意,或许对这些东西能有更深领悟。
片刻间。
他想到了变革者何。
他轻声道:“嵇恒说天下变革主要有四个方向,变国家,变治式,变生计,变民众,或许其中就包含大秦的破局之法。”
“变国家。”
“天下由分到合,从分封到郡县,已是换了天地。”
“当符合变国家。”
“变治式。”
“过去天子垂拱而治,而今大秦律法一体,官制一体,治权集于国府,上下统一政令,举国如臂使指。”
“治式也从王道周礼,变为了大秦法制。”
“只是还需时间。”
“变生计?”
扶苏眉头一挑,最终摇了摇头。
大秦生计没有变化。
也变不了。
扶苏疑惑道:“这生计该如何变?能怎么变?”
“而今天下衣不裹体、食不果腹者众多,温饱都不能解决,还能去怎样变化?”
他一时有些理解不了。
“最后的变民众,大秦开国以来,宣布天下子民为黔首,这应当算是变民众了吧?只是为何感觉太过零敲碎打?”
“难道嵇恒理解的‘四变’,会跟我理解的不同?”
“甚至是大为不同?”
“只是这真的可能吗?”扶苏眉头紧锁,有些不确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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