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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般也来凑热闹,蹲在地上看楚祯的动作。

楚祯闻完便笑了,他扑落扑落手,对一脸好奇的夏侯般说:“他们着急了。”

夏侯般没听懂,愣愣地看着楚祯,不说话。

楚祯往日便来东宫,与夏侯般说说话,净是那些被听见要砍头,却无人可诉说的大不敬的话。

楚祯也只有在夏侯般这儿,才愿意说些真心话。

“这群大臣啊,的确忠君又爱国,但他们就好似当今圣上的父母一般,想要把陛下身边一切祸患清楚,全然不顾陛下愿不愿意,陛下又是否真的被蛊惑被拖累。”

夏侯般听到一半,似是蹲累了,坐回楚祯身边,接着看着楚祯。

楚祯拿出手帕给夏侯般擦了擦手,将点心往夏侯般那边推,继续说:“夏侯虞已经做的如此的好,他们却还认为我会让他们敬爱的陛下误入歧途。真不知他们到底是不信任夏侯虞,还是想要用铲除他身边人的办法,向夏侯虞示威。”

楚祯从怀中重新拿出一包五石散,检查了并无异样后,倒进茶水中,后一饮而尽。

他一手撑着下颌,闭眼缓解头痛症。

半晌,楚祯苍白的面容恢复了些红润,他倏然睁眼,维持着原本的姿态,嗤笑一声道:“他们既然这么担心在位者走错了路,当年周帝在位时,他们做什么去了。”

霎时,天空一道闪雷劈下。

“深秋惊雷,还真不是什么好兆头。”楚祯望着天空道。

转头,楚祯便见夏侯般被吓得蜷缩在椅子上,头埋在胸口瑟瑟发抖。

楚祯站起身,将窗子尽数关上,又给夏侯般披了条毯子。

过了许久,夏侯般缓了过来。他如今就像小孩子,很多事反应快,忘得也快。

刚刚打雷的恐慌在点心面前,早已抛在脑后。

夏侯般又开心地吃起了桃花酥。

楚祯重新坐回夏侯般对面,双手趴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背上,好似回到了两人年幼时背着教书先生,偷偷商量搞坏事的时候。

“我……没有多长时间了,”楚祯说,“你说……我要不要再帮夏侯虞,最后一程?”

没有得来回答,一块桃花酥却砸在了楚祯的额头上。

桃花酥虽是酥,里面的馅料却实诚,又被夏侯般不管力气大小,使劲扔了过来,楚祯的额角迅速起了一块红。

楚祯抬起头,见夏侯般并无任何异样,好似刚刚只是在玩闹。

但楚祯还是轻声笑笑,道:“好,知道了。”

他撤走夏侯般的点心盘,递上了一杯茶,并道:“今日份桃花酥你已经吃完了,剩下的明日再吃。”

夏侯般知道楚祯经常来陪伴他,也经常带好吃的糕点来,便很听楚祯的话。不让他吃便真的不吃了,一口饮尽茶水,乖乖回床上躺着。

楚祯走至夏侯般身边坐下,却被一物硌了一下,他拿出发现是骨笛。

“恨!恨……”夏侯般突道。

楚祯不解看向夏侯般,又看了看手中的骨笛。

“你恨它?”楚祯问。

夏侯般摇头,却又继续说:“恨!他……”

此时楚祯才恍然明白,疯傻掉的夏侯般,潜意识中对和夏侯虞有关的东西,依旧是恨的。

“你恨他。”楚祯道。

“你也……”夏侯般道。

楚祯喃喃道:“我也……”

半晌,楚祯嗤笑道:“我也吗?”

夏侯般歪头等着楚祯的下文。

楚祯:“我恨他什么呢?血脉?亦或是身份?可若不是我的父亲浔溪之战故意战败,他不会年幼便前往栾国做了十年质子,若他未家破人亡,他也不会回长安复仇。其中的因果,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夏侯般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楚祯给夏侯般顺顺背,道:“可我除了恨他,又能恨谁呢?那些人的确不是夏侯虞所杀,却又皆因夏侯虞而死。”

话音刚落,东宫的殿门被人猛地推开,覃燕彰一脸慌张。

楚祯登时坐起。

覃燕彰:“陛下晕倒了!”

楚祯随覃燕彰快步走回夏侯虞寝殿,便见数名太医正为夏侯虞诊治。

其中一名太医对楚祯道:“楚大人放心,陛下只是连日劳累,感染了风寒高热难退,明日便会安然无恙。”

楚祯点头,对太医道谢。

远远望着夏侯虞,楚祯才发觉,夏侯虞也瘦的厉害,眼下一圈乌黑,曾经被巫婆婆称作娃娃的脸,也再无那时的稚气和丰盈。

楚祯静立片刻,转身便走。

覃燕彰拦了一拦。

楚祯提起一口气,拿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道:“覃大人还有事吗?”

“陛下尚在昏迷,他定希望您能……”

“不是还没死吗?”

楚祯淡淡说出口地字,引得早就侯在一旁的几个大臣目光如剑般射来。

就连一直替楚祯说话的覃燕彰,此刻的神情也是难以言说。

楚祯哼笑一声,给覃燕彰一个眼色,并道:“若我一人守在陛下身旁,大人们心中会不会担忧我会一刀将陛下捅死呢?”

大臣们气的面红耳赤,却又碍着夏侯虞不能反驳,他们也无法反驳,他们心中的确如此想。

覃燕彰此时也反应过来,目光躲闪,放楚祯离开。

楚祯走的干脆,未给那些大臣任何一点余光,甚至夏侯虞,他都没有再看一眼。

他一口气从寝殿走到了后花园,才缓过来一口气。

“云齐!”林壑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

楚祯:“静宽兄?你怎在此?明日不是要启程回蛮离荒了吗,怎么不在收拾行囊?”

林壑四处看看,确认没人后压低了声音,“听说陛下感染风寒,正在昏迷中?”

“你怎么知道?”楚祯警觉问道。

林壑:“我们的寝殿被安排在东宫外,覃大人一去找你我便知道了。这不重要,云齐,这是个好机会。”

楚祯一瞬明白过来,却还是装不懂:“什么好机会?”

林壑:“随我逃!”

楚祯垂下眼眸,“我不走。”

林壑:“你还在宫中做什么?你曾经最大的愿望不就是离开夏侯虞,离开长安嘛!”

楚祯:“人都会变,如今的我,累了,不想走了。”

林壑万分不解,但依旧在劝楚祯,“此时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你难道真的心甘情愿在他画的牢笼里待一辈子吗?”

楚祯听罢不言语。

林壑逐渐从不解、生气、恍然大悟,到不可置信,最终释然。

他摇头道:“我懂了。地笼可脱,心笼却难逃。而这心笼,才是他真正为你画的永远不可能逃出的牢笼。”

楚祯笑了笑,“若我说,心笼的锁,是我自己落的呢?”

第71章 朋友

下雪了。

楚祯站在寝殿门前,望着天上飘下来的落雪,身后突然披来了一件披风。楚祯偏头一看,便知是那件净舟送给飞飞的第一件礼物。

他眉眼轻眯,笑笑,并未回头去看。

一阵咳嗽之声从身后传来,楚祯也只是微微低头,道:“雪大,你大病未愈,还是回殿内休息吧。”

夏侯虞道:“不妨事,出来透透气,看看雪。”

楚祯不再劝阻,同样仰头看雪,道:“还记得一年前我回到长安,眼睛复明的第一日,看见的便是长安的第一场雪。”

“雪到了,那人的生辰便也到了。”夏侯虞说。

楚祯自然知道夏侯虞说的是谁,回道:“我前几日去看过了,今日便不去了。”

“好。”夏侯虞说罢,便回了殿中审阅病中几日耽搁的奏折。

楚祯依旧站在殿外,漫天的鹅毛大雪,熟悉的刺骨之冷,让楚祯回忆起十五岁那年的一个雪夜。

他执起挂在腰间的那支骨笛,轻轻奏响,不成曲调,却也流畅婉转。

他随心而奏,殿内人却不能随心而听。

夏侯虞听着这无心的曲调,手中的笔被他捏的嘎吱响,他压抑着风寒残留的咳嗽,憋红了眼睛和脸颊,笔尖的朱红色墨汁滴落,恰巧滴在了奏折上的一个“卓”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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