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页(1 / 1)
('
缓过这阵不适,夏侯虞翻开卓大人的折子,上面赫然一句:恳请陛下罢黜楚祯,流放至漠北边塞。
夏侯虞眼眸倏然睁大,手中朱笔划下一个大大的斜杠。
扔掉这一封奏折,夏侯虞翻开下一封,是一位老臣的。
他打开,里面写着:恳请陛下赐死前朝余孽楚祯。
夏侯虞额间青筋暴起,朱笔重重划下一个叉,又拿起了下一封。
全部……全部都是要他流放楚祯,赐死楚祯。
夏侯虞头痛欲裂,脱口便要喊“来人”。
但他抬起头,看见的便是楚祯瘦削的背影。
夏侯虞止住了嘴,脑海中渐渐浮现当年楚祯月下吹笛,宛若仙子的模样。
那时的楚祯,好像立刻就要飞走不见,但起码还能看得见摸得着。
如今的楚祯背对着夏侯虞,背影好似越来越模糊,抓不住。
夏侯虞快步过去,从背后环腰拥住了楚祯的身体。
楚祯顿了顿,未挣扎,亦未开口。
夏侯虞将自己的下颌搁在楚祯硌人的肩头,阖眼深吸,直到确认楚祯的人气儿是热的,才缓缓睁眼。
他说:“这几日,别和那些大臣接触了。除了我,不要见任何人。”
夏侯虞此时此刻心中的恐慌好似回到了周帝驾崩前那一日,周帝死了这许久,可周帝用楚祯威胁他的那些话语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楚祯迟迟不应声,夏侯虞却也不敢质问,他只在心中万分焦急。
我怕我当了这个皇帝,还是护不了你……
夏侯虞内心所言,只能在自己心底煎熬。那些千言万语他有多想对楚祯讲,便有多恐惧自己哪一个字会让楚祯心伤,亦或激怒他。
沉默缓缓地静静地漫延开来,楚祯倏然开口:“你不想知道,麟舞阁龙部为何突然冒出一个叛徒吗?”
夏侯虞陡然睁眼。
这几日他日夜难眠以至于操劳过度患了风寒,便是因着这事。
麟舞阁从上至下,十二个部他全部排查了一遍,始终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他曾想过问题是否出在朝中这些大臣们上,却因为突然病倒,未实施。
“我想到的不比你早,”楚祯说,“卓大人给我下了药,我才恍然大悟,或许根源出自于这些想让我死的大臣们。”
夏侯虞听见卓大人给楚祯下了药,心下先是一惊,而后听到楚祯冷静分析,便了然,楚祯已解决此事,松了一口气。
“你想到办法了?”夏侯虞问。
“一半而已。”楚祯答。
“我也……一半而已。”夏侯虞说。
说罢,楚祯转过身露出一瞬的怔愣,很快莞尔笑了。
楚祯说:“既然他们万分笃定,你会因为我,最终成为一个暴君……”
夏侯虞接道:“那我便成全他们,择日不如撞日,此刻我就做一个暴君给他们看看。”
话毕,两人相识一笑。
一瞬间,夏侯虞眼中晃过一个十五岁少年的脸。
夏侯虞嘴巴一张一合,“飞飞”二字差一点就要被他呼之于口。
两人皆被这毫无芥蒂的笑惊了一惊,纷纷错开视线。
夏侯虞上前一步,亲吻了楚祯的额头,并道:“抱歉。”
楚祯知道这声抱歉所来何处,又不知都来自何处,但他沉默地接下了这声来自天子的抱歉。
“我先去看夏侯般,晚些……”夏侯虞未说完。
楚祯了然,“寝殿等你。”
入夜,楚祯已在寝殿等了近两个时辰。
按理说夏侯虞与夏侯般之间的纠葛,还有他们堂兄弟之间的感情和恩怨,并不足以支撑他们二人单独相处这么久的时间。
楚祯越想心越慌,决定前去看看。
刚一踏进东宫寝殿,楚祯便看见夏侯般手执短刃,一步一步走向趴在桌上意识昏沉的夏侯虞。
楚祯心惊,迅速反应过来不可大声制止。他立刻飞奔过去,在刀尖扎下的前一刻,握住了夏侯般的手腕。
夏侯般见是楚祯,神情一瞬愣住,想要甩开楚祯,却被楚祯巧劲再次制住。
夏侯般发了怒,不管不顾挣脱,在楚祯手背划开了一个口子,紧接着将他推倒在地。
楚祯倒在地上,不顾自己手背的伤,再次爬起。
他如今没有多少力气,只能用自己的全身将夏侯般撞开。
夏侯般却如发疯一般,使出浑身解数就要将夏侯虞变为刀下亡魂。
楚祯与夏侯般厮打在地。
“你……你疯病好了?”楚祯心中的喜大于惊。
夏侯般冷笑道:“我从来就没疯过!我等的就是有朝一日手刃夏侯虞!”
楚祯难以消化夏侯般从未疯过这一事实,但他心里十分清楚,夏侯般要再次杀夏侯虞。
“夏侯般!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我一辈子都是被他毁的,我怎么冷静!”
“他是天子!”楚祯低吼道。
夏侯般愣了。
“楚祯……你承认他是天子?那我呢?我是什么?我就是一个小丑,一个傀儡?”
楚祯一时哽住,但只能耐心劝慰:“你看看外面百姓脸上的笑容,你再看看如今栾国对大周的惧怕之意,你难道认为周帝在的大周才是一个好的大周吗!”
“别唬我!若父皇传位给我,再有你们楚家辅佐我,我不信我达不到夏侯虞的一半!我还有筱罗!楚将军,筱罗,齐大人……他们都能活的好好的!”
“夏侯般……今日已经是你二十五岁生辰了,经历了这般种种,你还认不清你自己吗……”
楚祯本不忍说出这些话。
但若夏侯般真的杀了夏侯虞,不仅夏侯般难逃死罪,整个大周会变成一盘散沙,到时百姓流离失所,大周国土分崩离析,那便真是人间炼狱了。
夏侯般听罢,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快要溢出来的悲戚。
他踉跄后退几步,“……是啊,我是个废物,父皇生前对我何等失望,筱罗死前吊着一口气还要警醒我我是一国储君。结果呢?皇位被夺,国家易主,我能做什么?我只能装疯卖傻,用这种小人行径杀了我恨的人。”
楚祯慢慢起身,担心地看着夏侯般。
夏侯般目光突然射向楚祯,“不仅如此,我自认为与我最是交好的朋友,到了此等地步,却还站在仇人那边!”
楚祯咬紧后槽牙,一句话也说不出。
夏侯般逼近楚祯,一手掐住楚祯的脖子,将他抵在墙边。
“我曾对你有万般愧疚,恨自己害死了巫婆婆,让你落红复发。可如今我看着你一副背信弃义的模样,我只恨自己怎么没在当年你带着我逃到渡城时,背后给你一刀,结果了你!”
楚祯心尖一直攒着一团闷痛,在夏侯般说出这些字字句句之时,化作了万根针,霎时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的嘴角缓缓溢出了一行鲜血。
夏侯般掐住楚祯脖子的手一顿,恍惚间松了劲。
他怔怔地看着楚祯嘴角流出的血,眼睛刺痛,鼻头发酸。
他手一松,立刻转身不再看楚祯。
楚祯没了夏侯般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靠着墙壁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又因为心口的剧痛,勉力半支撑着。
夏侯般毅然决然走向昏沉中,毫无反抗能力的夏侯虞。
他举起了刀。
“那你……”楚祯突然开口,“便杀了我罢。”
夏侯般脚步顿住。
楚祯又咳了几口血出来,继续道:
“没错,你曾是一国储君,那你应该知道,一个天子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你希望看到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再次流离失所?亦是边塞的将士死伤无数,却也依旧保不住自己的国土吗?”
“你闭嘴!”夏侯般捂耳大喊道。
楚祯视若惘然,“家国动荡,我们的仇恨在乱世的洪流中连一粟都算不上。”
夏侯般捂住耳朵的双手缓缓放下,他仰天大笑,半晌,猝然停止。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