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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庄弗槿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传说狐狸的血可以救人性命,是真的吗?”

有一种贯穿了几百年的悲伤,突然从沈怀珵的身体里穿心而过,宛如一把匕首剖开了他的胸膛。

他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但心里却极其清明。一些冰冷的思绪扎得他生疼。

庄弗槿想复活沈眠,有一个可行的方法:用他生孩子时所流出的脐带血。

沈怀珵狐妖灵力已近乎穷尽,唯有脐带血还算得上精气最纯。

母体诞育孩子,自会把全身的残余灵力汇集到一处,包裹胎儿顺利降生。

这几捧血,或许能让枯木逢春,死者再生。

沈怀珵的心境越想越荒凉,庄弗槿紧紧握着他的手掌,像一块刑具钳制着他。

原来庄弗槿想要的不是一个圆满的家庭。

男人想要一个孩子,其实要的还是沈眠。

沈怀珵做狐狸时在森林里见过一种树,会绞缠在参天古木上,逐步把枝叶钻进古木的树皮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靠抢夺对方的养分而生。千百年后大树被缠死,成为了新树的养料。

他何尝不是快要被绞杀的一棵树,为别人作嫁衣裳?

自我的意识按捺不住地浮动,凭什么,沈怀珵胸中翻江倒海,他难道命里注定逃不开名为沈眠的梦魇。

毁掉了他作为沈怀珵的一生,还要祸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察觉到沈怀珵的走神,庄弗槿捏了捏他的指腹。

庄弗槿手上有一层茧子,打断沈怀珵思绪的时候,触感有些像蛇。

沈怀珵猛然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睛里还是未来得及化开的惊恐。

男人的声音明显很不愉悦:“吓成这样?胆子没有一丁点的进步。”

按照道理,陪在他身边那么久,生死一线的事都经历过好几回了,今晚的阵仗虽危险,但也不能让沈怀珵吓得魂游天外那么久。

庄弗槿很容易联想到沈怀珵是为了别的事情在伤心惊惧。

“盛玫给你说什么了?”

沈怀珵动了动嘴唇,扯出来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

山高月小,几声寒鸦清啼,沈怀珵站在街边被不甚亮的月光照着,脸色青白,竟有几分飘然若仙的感觉,像抓不住的羽毛,随时飘摇而去。

“他说你……你太喜欢小孩子。”他把发丝别到而后,又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温柔,“什么时候改变了心思?还有大半年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们会成为一对合格的父母吗?”

庄弗槿松开了沈怀珵的手。

之前沈怀珵从不和他讨论未来。

他认为这算沈怀珵的一个优点——知情识趣。

庄弗槿没准备好成为一个父亲,甚至他对丈夫的身份可抗拒。

和他组成家庭的人如果不是沈眠,那么就谁都一样,都激不起他过于强烈的兴趣。

沈怀珵是他经过挑选最合适的结婚对象,就像当初他的父亲挑选了他的母亲那样。

“会的,我们都在改变,”庄弗槿对沈怀珵的语气算得上哄,声音朗润,“大概夏天我们就能回到京城,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你时刻都能住在医院疗养。”

沈怀珵的心里结了一层冰。

男人脑子里定然是有鬼的。不然为什么一提起孩子就对他松缓了语气。

孩子竟然成为了沈怀珵的一枚筹码吗?

他感觉荒唐地可笑,一个生命在他肚子里扎根一个月了,竟然才被发现是一个工具,是一个不被祝福的,生下来也很难幸福的小孩。

堕.胎的念头一点点膨胀。

庄弗槿又揽上他的肩膀,他们回到住处,满院的海棠花影安静地等候他们。

沈怀珵一直心神不宁,于是庄弗槿罕见地说了许多安慰的话。

漆黑的未来在他的唇舌下竟然也显露出一点春天的希望,配合着花月的影子,像一场一触即破的幻想。

“盛玫以后也不会再有能力使阴招了,我们可以搬到老宅去住,那里后山的景色你应该会喜欢。年中有一个电影展,《旧塔》前不久接到了提名,我带你去一趟法国。”

世界都似乎在沈怀珵面前铺展开,倘若庄弗槿不挑选今晚说这些话,沈怀珵还会放任自我沦陷在幻觉中。

可他此刻清醒得厉害,一根针扎在他的心口无法拔出来。

他演出憧憬的样子,心里想的全部都是今后如何办?要不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对一个没成型的生命来说,让他来到人间受苦,还是早早结束生命,哪一个更残忍一些呢?

庄弗槿又絮絮讲了一些《狐仙》剧组的事,沈怀珵兴致缺缺,强撑出来的精力也很快耗散尽了,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猛然听见外头的敲门声。

“谁?”庄弗槿走到院子里,出声问。

“是我,江彦。”

第124章 脐带血

江彦回来了?

已经到了后半夜,可这一晚的不平静依然在持续。

沈怀珵在听到江彦声音的那一刻就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歪七扭八地屐着拖鞋,跑出院子里去看。

对上庄弗槿深如寒潭的眼睛。

“你们也倒是有趣?姓江的深更半夜跑来找一个有夫之妇?江彦以为你和他什么关系?”

沈怀珵躲闪掉庄弗槿的目光,他的身体因为兴奋而轻微战栗。江彦的到来给他死气沉沉的心态注入了活力。

一瞬间,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江彦像一个春天,和他相比,嘉陵镇所有的风景皆黯然失色。

沈怀珵用钥匙打开了大门繁琐的铁链,一门之隔,沈怀珵再看向江彦时,发现对方也在贪婪地扫视自己。

江彦比出国前强壮了些,头发理得短短的,精神又爽利。

“你、你怎么突然回来。”

沈怀珵往前迈了一步,手指捏了捏江彦的衣角,确认面前这个人真实存在着,不是幻觉。

拍《旧塔》时,江彦也赶到雾山镇看他,在拍摄地一住就是一月有余。

人的身份随时在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并非牢不可破。

比如当下,江彦深夜来拜访结了婚的故友,非常不妥,他们不能再像拍摄《旧塔》时那样自然而然,亲密无间。

当时沈怀珵逢人便说江彦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问心无愧。此时四目相对,江彦的心里却不知生出多少邪念,想拥有,想名正言顺地陪在沈怀珵身边。

沈怀珵的眼神中也不复清白坦荡,经历这样多的事,他这么不清楚江彦对自己有一点点区别于普通朋友的心思。

月亮照彻人间却洞明不了人心。

他们两厢默默无言,庄弗槿倒先按捺不住,伸手一拂,石桌上的一套昂贵瓷器被扫落在地,顿时摔得粉碎。

“演什么牛郎织女?”庄弗槿说,“沈怀珵你没告诉他吗?你怀孕一个月了。”

江彦露出今晚第一个震惊的表情,他的气质和先前无忧无虑的京城阔少大不相同了,像被冰雪淬炼过,屏气凝眉间,威压沉沉。

沈怀珵也被他挑着长眉的质问神情镇了一下,低声承认:“是,我怀孕了……”

月亮在江彦的眼睛里凝成一道光点,他从海外赶回,匆匆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脸上也没有丝毫疲惫。

听完沈怀珵的话,细微的失落感仅仅从他眼底一闪而过,他依然是爽朗豁达的江彦,世俗的磨砺让他变得深沉了些,但对沈怀珵的心意百折不回。

“嗯,身体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不好。”

庄弗槿忍无可忍,一把抓过沈怀珵的胳膊,将人拽到自己身后:“你在国外撞坏了脑子吗?”

沈怀珵的手臂被捏麻了,他想甩开男人粗暴的手,又听见江彦说:“拜访一下邻居,你也不要太紧张。”

“我们算哪门子邻居?江家的事物都成了一个烂摊子,你不帮着处理还有心情抽空回国?江榭有你这样的儿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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