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页(1 / 1)

加入书签

('

尹涛苦笑着没有回答。

沈亭山不觉想起了一副官场对联——

“上级压下级,一级压一级,级级加码马到成功。下层蒙下层,一层蒙一层,层层掺水水到渠成。”

这道理,陈脊又怎不会不懂,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沈亭山琢磨了半响,又道:“还有一事,裴荻素来与皮三儿可有来往?”

尹涛不知道沈亭山此问何意,面露疑惑,“应该不曾。皮三儿一介屠户,即便是采买猪肉也都是师娘去做,师父很难与他结识。”

“那李执事呢?”

“李执事和裴把总可是好酒友,”章家酒栈的掌柜章三送来酒菜,接嘴道:“这两人隔三差五就在我这聚!”

沈亭山扭头看向他,询问道:“哦?真的假的?”

“这还能作假不成?”章三笑道,“我这的常客都知道,他两人酒量不行酒瘾倒大,喝醉了便说胡话,大家可都知道。”

沈亭山追问:“他们说什么胡话?”

“说得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就前几天,我听见他们说什么卖盐,赚钱什么的,这不是胡话是什么?这世道连盐店都没有盐,他们去哪找盐卖。”

沈亭山追问道:“他们可曾提到过杀猪匠皮三儿?”

章三笑道:“怎么没有?天天提。这李执事还说要介绍皮三儿给裴把总认识……”

“掌柜的!这的酒怎么还没送!”

章三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他客人打断,章三忙喊道:“这就来!”接着向沈亭山三人赔笑道:“大人们慢用,我先去忙了。”

三人都没了言语,各自沉思起来。

酒栈内人渐渐多了,吃酒的、谈笑的,沈亭山再次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裴荻正与李执事在临窗的一桌,喝酒大笑,言语间还在商讨着赚钱的大计。

一个想法恰如其分地撞入了他的脑海,或许……裴荻欠下巨额赌债,遂决定铤而走险,与皮三儿和李执事二人共同做起私盐买卖。但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其它的事情,导致三人破裂,互相残杀。

如果真是这样,那杀害皮三儿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与他有过争执的李执事。可李执事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溜去后院杀害皮三儿的?杀害皮三儿后又为何要再砍二十多刀?凶手一男一女……难不成是李执事与李氏联手杀害了皮三儿?四时药堂的周氏父子又做了什么?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是不改!”

章三的一声呵斥打断了沈亭山的思绪,将他瞬间拉回到了现实。

“你自己说说,这事我交代你多少遍了,永远记不住!”

见章三打骂店小二,陈脊忙高声制止道:“掌柜的,有什么事好好说便是,莫要动手!”

章三忙赔笑道:“大人莫怪,我这也是气昏了头,扰你们吃饭了。”

尹涛问道:“怎么回事?”

“伙计不懂事,我嘱咐他客人剩下的残羹要分开处理,所剩无几的统一倒一个桶里。剩下许多的捡点起来,他总记不住。”

陈脊问:“这是为何,是有什么讲究吗?”

“客官们有所不知。我这酒栈每日剩的残羹极多,总有乞丐流浪汉在我院后等着吃。我索性将残羹分开,不能吃的留去喂猪,能吃的便放到后院门廊,这些乞丐流浪汉想吃便拿去吃。”

“难为你上心,倒是个好人。”

章三笑道:“确实是看着实可怜,尤其是那陆文远,以前多好一个人,如今……”

“陆文远?”沈亭山放下手中的筷子,追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庠生?”

“还能有谁,就是他。”

“他也常来此处吗?”

章三点了点头,道:“常来。不过他可没钱吃饭,一开始他是在后院捡东西吃,后头我认出他来,偶尔便邀他到前头来吃饭。这人疯疯癫癫的,哪还有当年的模样。说起来,我以前也是受过他恩惠的。”

沈亭山:“说来听听。”

“大概八年前,那时我刚来山阴,人生路不熟的正好撞见他。那时,他还没现在这么疯,听说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他见我在街头四处游荡,把我接回家中,还请我吃了顿饭。我说自己想办个酒栈,他还给我题了字呢。”

“题了字?”

“正是!”章三指了指门口的招牌,继续道:“这‘章记酒栈’四个字便是他亲手给我刻的。你别说,这陆庠生的字写得当真极好,正是可惜了。”

三人闻言,起身来到酒栈外,仔细端详起招牌。

陈脊从怀中拿出早上誊抄的“阝”字仔细对照,良久,狐疑道:“怎么会……”

沈亭山问:“怎么了?”

“这……字迹是一样的。”

“你确定?”

“我……我确定吧…..”陈脊向来对自己认字迹的本领极为自信,但此刻也不免怀疑起自己来。

尹涛惊问:“你们是说,陆庠生自己在皮三儿遇害现场留下了自己名字的提示?难不成,凶手实际上是陆庠生?但是他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名字呢?陆庠生与我师父也素无往来啊……”

沈亭山低头寻思片刻,却不得其法。

若这真是陆庠生自己的笔迹,那么至少有一件事可以证明,那就是案发时,陆庠生去到了现场,而且陆庠生可能并没有疯……但是案发时,陆庠生不是在欢哥处吗?是欢哥做伪证,还是记错了时辰?欢哥有什么理由为陆庠生做伪证呢?

沈亭山站在章记酒栈的门前,身后月色清寒,身前孤影斜长,望着这遒劲的笔力,他心里乱麻麻,找不到丝毫头绪。

尤其是这个事情还牵扯到八年前的旧案和盐政,让他心中更升起一团阴云。眼下牵扯入局的人,除了裴荻有官身之外,其他人都是些市井小民。说实话,这么市井小民让沈亭山感到更加害怕。

如今的天下,朝廷的一丁点微小动荡,就会像涟漪般层层扩散,府道把事情压到州县,州县又压到乡村,百姓们听闻这些消息,无论好坏,大多数都会顺从。然而,如果有一日,百姓们开始不听话,那便意味着他们被逼到了绝境。当百姓被逼到绝境,他们的力量将如图蜉蝣撼树,这种坚韧求生的精神才是最让沈亭山感到害怕的。

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查清裴荻、皮三儿与李执事之间的关系。而要搞清楚这件事,李氏便是关键人物。直接前去询问李氏恐怕难说真话,这也正是沈亭山想要夜探四时药堂的原因,若能找到李氏与四时药堂勾结的证据,事情也许就会好办许多。

想到此,沈亭山心头才略略宽松了些。于是他叮嘱陈脊和尹涛先回县衙和码头巡检司,将八年前的案卷以及近些年来黄柳生有关的所有案卷调出来,等他回来查看。

说完他便找个隐秘的地方换了夜行衣,踏着月色又回到了四时药堂。

四下寂静,只有云渡桥下的河水流声不断。月光照亮四时药堂后院的一条小道,沈亭山轻声行了一阵,就瞧见三四个人影在门廊下走动。

他知道这是四时药堂雇的看守便没有继续再走,而是转到东南角,穿过层层柳树,来到院墙之下。此处院墙高筑,沈亭山暗自感叹,好在自己不曾在练武一事上偷惰,否则此刻还真无计可施。

趁左右无人,他轻身跃上墙头。里头是一座小庭院,一方池水围在七八间小屋的中间,每间房门前都燃着一盏灯笼,沈亭山瞧见每盏灯笼上都写着数字,奇怪的是,这些数字并不是按顺序排列的,相反,毫无规律可言。

沈亭山见庭中无人,找准机会便跳了下去。忽然听到一阵女子咳嗽声从内堂传来,他忙转进离自己最近的陆号房躲了起来。

“周轩,此事我帮你瞒不了多久了,陈脊他们已经对我生疑,你今日必须要给我个准话。”

这声音……是李氏!

沈亭山连忙趴到门上一边窥看,一边附耳细听,做了这些,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还好没将陈脊带来,否则他又要说什么绝非君子所为的话了。 ', ' ')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