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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他退了退,阿姊宣了医佐为她调理头痛。
医佐正扶着脉的时候,宫婢来传上官才人到了。
阿姊惊惧地看了我一眼,忙向隽娘使了眼色。我赶忙起身,却不料上官才人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太子妃和窦孺人好兴致,这么晚了还要逗趣小郎君呢!”
我一看已不能避开,忙将帷帽带上,见一个身姿摇曳的丽人便走进来了。她微微向阿姊行了礼,我又躬身向她行了礼,心里害怕极了。
上官婉儿是天后武氏的身边人,夜里来东宫还能知道豫王和窦孺人也在此,一定是天后派来的。
从敏虽嫁入豫王府不到一年,进宫的次数也有限,但是上官婉儿稍加留意也便听得出我们两人声音不同。更何况她既是专程而来,看不到我的模样恐怕是不会罢休的。
阿姊见状让医佐和宫婢们都退下,又让我关了房门,才对上官婉儿道:“烦劳上官才人高抬贵手了。”
我见状,知晓阿姊也明白欺瞒不过上官婉儿,只想让她不要告知天后,忙跪下,“婢子亦求上官才人饶过一命。”
我隔着帷帽的纱幔看到她轻轻一笑,对阿姊道:“我还一言未发,你们姊妹倒是痛快。”
我心里一沉,原来她知道我是谁,难不成此时来东宫是问罪的。
我猛然间联想起今日所想,恐怕天后早已日日盯着东宫,就等着寻下阿姊一个错处,好让阿姊身首异处!而我,竟然这样不小心,成了天后手中用来杀害阿姊的一把刀!
我跪在上官才人面前,看了看即将生产的阿姊,心中惊惧。
上官婉儿弯身扶起我,轻轻掀开了我的帷帽。
“果然”,她轻声道,“这我可做不得主了。”
阿姊忙起身抓住她的手,“上官才人若能回禀天后殿下,眼前这位确是窦孺人,韦氏日后一定回报大恩。”
上官婉儿笑着回握住阿姊的手,“你也知道,天后殿下如何欺瞒得?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出手相救的。”
第七章 桑榆
我跟着上官婉儿走过重重宫门,身边的宫婢掌着灯,地面上映出我们一干人的影子,诡谲得可怕。
一个时辰前,当我走过这些宫门的时候,想起的还是除夕饮宴看到废太子的事。如今,我该想的怕是我的身后事了。
我深夜假扮孺人入宫,那一番对豫王的说辞却无法瞒过天后。天后只要稍问及阿姊、阿兄,便可知根本没有一个含有麝香的香囊,到时候我又如何自处?
我犯的罪说小了是不守宫规,说大了却是欺君之罪。不单是我,天后一旦有意针对此事,只怕阿姊、整个韦家,还有豫王府都逃不过惩处。
我一人的错事,却连累了这样多关怀我的人。
一时恍惚,我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星星,一颗一颗就那么孤零零地悬在深蓝的帷幕里。宫里的人,也便都如这漫天繁星,活在一处,却各有命数吧。
蓬莱殿里,天后武氏端坐在上首,我伏地跪拜,礼还未行完,只听得她开口道:“听婉儿说,你叫韦团儿?”
上一次听到这个干脆有力的声音,是在除夕饮宴之时,天后和废太子只言片语之间,刀光剑影,令人胆寒。
我再次伏首,虽竭力平息不安,声音却仍不由自主地发颤,“罪奴韦团儿任天后殿下责罚,只求天后看在太子妃即将生育的份上,不要连累于她。”
“开口便称是罪奴,我倒想知道,你何罪之有?”天后的声音波澜不惊、不带情绪,我跪在下面心如蚁噬、慌乱不堪。
“罪奴因与窦孺人身形相似,便假扮窦孺人随豫王入宫。”
如今既已无法回旋,我便能少牵连一个是一个,从敏与此事关涉较少,只希望天后能够饶过她。
“那此事四郎可知晓?”武后接着问道。
一下子愣住,我惊慌不已。此话我无论怎么回答,都无法避免连累豫王。
我紧紧咬住下唇,脑中千头万绪,不敢抬头。
“既是扮成孩儿的孺人,孩儿自是知晓的。”身后朗润的声音飘至耳畔,我心里一紧,是豫王!
我本已经连累了他,没想到他竟从东宫来至此处。
他向武后行了一礼,“此事其中曲折,母亲还是问儿子吧。十三娘毕竟是个女儿家,很多话她不好意思开口。”
我不敢看天后的表情,只低着头。
“四郎都亲自来了,是要告诉阿娘什么?”
身边的人起身向前走去,停在武后身边跪坐下来,“自去年在王府一见,我与十三娘便两情相悦。本想禀明阿耶阿娘,请个婚旨赐十三娘与我做孺人,却不料太子妃疼惜妹妹,早我一步请旨嫁与兄长了。那日之后,我二人未曾再见,只是后来次兄谋逆事发,十三娘未行礼入宫,便又恢复了待嫁之身,回到了韦宅,因此儿子才又去寻她。”
豫王此举,言语间毫不提及太子和阿姊。我极为震惊,心突突地跳得极快,只盼着天后能够相信。
我听得武后忍不住一笑,眼角瞥见她拉起豫王的手道:“没想到我这小儿郎还是个情种,从前阿娘赐的婚旨,可是让你伤心了?”
“阿娘说哪里的话。那时既是圣旨,儿子便不会造次,亦会尊十三娘为嫂。只是如今她既然已是待嫁之身,孩儿也想尽力一试,便知她亦是一样的想法。今日我去韦宅以请教韦五郎佛理为由,实则私会十三娘。将她偷偷带出韦宅,往东宫而来也是因她一时情动,非要取了信物与我,我不忍她扫兴,便做了这糊涂事。阿娘,我二人夜半私会,实在有违宫规,阿娘若要责罚,我们绝无怨言。”
他声色平常,但坦然自若。可他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直直地打在我的心里,将我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似有万重庇护。
我心下转危为安,他这一番话,未必滴水不漏。可是将私情说成因由,情之所至,作为亲生母亲的天后,想来也不会苛责于他。
他以母子之情为筹码,换我的性命,换东宫、豫王府和韦宅的平安。
天后哈哈一笑,将手臂轻轻搁在他的肩头,“我当是多大的事呢,我和圣人平日都说,你小小年纪,素来也太循规蹈矩了些。这次方见着你出格的样子,反倒有些意思,这才像是我的儿子。说起来,你这事儿纵使随心了些,却比起你阿耶当年差得远了。”
说笑间气氛已大不相同。
我彻底放下心来,以如今的情景来看,我们皆已转危为安。不管天后相不相信他所说的,只要让天后看到他能为一个小娘子这般用心,便不忍再罚他,亦是爱屋及乌不忍罚我了。
过了许久,天后吩咐我上前,我便跪坐在他身旁,一阵夹着苦味的香气飘至鼻尖,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伸手过来,掌心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有些轻微的热度传来,我突然心跳变快,脸颊也烫了。
“既已私定终身,怎的还这般害羞?”天后的语调突然变得柔软可亲。
“天后这样当面问,小娘子自然是害臊的,还是别打趣十三娘了。”耳边是上官婉儿疏朗地玩笑着。
“也罢,你们既然情深至此,我若还不成全,那成了什么人了?不过,你们又的确触犯宫规,不罚你们亦是不公。”
“儿子多谢阿娘成全。”他的身子向天后靠了靠,语气轻巧悦然。
“韦十三娘既已是待嫁之身,便许给你做侍妾吧。不给品级,便是惩戒了。”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和他忙躬身行礼,多谢天后一番厚待。
天后示意我到她身边。我有些害怕,只静静跪坐在她下手,正对着豫王,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天后拉着我的手轻声道:“十三娘这孩子着实长得让人疼惜,连我看了都不免喜欢。以后可要常进宫来陪陪我,如今也是我的儿媳了,总要尽孝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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