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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露晞的父亲,是裴炎长子裴懿。”

“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

“她感激你多年扶助她们母女,但她不敢去赌,你那么急切地寻找裴炎的家眷,到底是真如你所说,因裴懿与你阿兄相交,还是你们韦家恨他入骨,要赶尽杀绝。从前她说自己夫家是东眷裴,那是骗你的。”

张良娣的声音透着安静,却很有力量。

竟然如此!果真如此!

难怪这几年间,婉儿遣人在长安掖庭宫寻找多时,却始终杳无音信。

英娘她不敢冒险,也不敢确信,韦玄贞的女儿,会真心帮扶裴炎的家眷。

是啊,她怎么敢用母女二人的性命,去验证我的真心。

我撂下千头万绪,蹲下身子细细看向露晞,只觉心中波澜汹涌,再也压制不住。

“她是裴懿的女儿,婉儿,她真的是裴懿的女儿!”

我就这样拉着婉儿,手足无措,在掖庭大哭起来。

婉儿搂着我的臂膀,我也不知伏在她身上哭了几刻,待对上张良娣的眸子,方觉不好意思起来。

无论如何,我总算找到裴懿的女儿了。

“英娘心有顾虑,你我大抵都能体谅。但我明白,韦娘子不会是挟私报复之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忙屈身半跪,向她郑重行礼。

她与婉儿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将我扶起。

忽然想起一事,忙拉着婉儿说道:“我去告诉玉娘,若她愿意,将她接来此处,一同照料露晞。”

婉儿笑得眉眼盈盈,“这些我还是能办到的。”

正要起身奔去宫绣坊,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一个趔趄,我撞在不知什么人的身上。

一个年近天命的妇人,正端身立于我的面前。眼角眉梢之间,虽能看出过去的容颜佼佼,却难掩风霜摧残的痕迹。

我忙欠身赔礼,“冲撞娘子了。”

起身要走,却被她拦住。

“我叫李彩华。”她镇静地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真是奇怪,她告诉我名字做什么?

婉儿突然跑到我身侧,在旁拽了拽我的衣袖,伏在我耳边低声说:“是宣城公主。”

原来是她,萧淑妃的女儿。

细算年纪,她似乎也不过四十二岁,竟已这般苍老。

我向她躬身行礼,却见她只一人,环顾四周,找不到她的姐妹。

“义阳公主呢?”我不由得问道。

“我阿姊回到掖庭一个月,就抑郁而亡了。”

我心中一涩,被“回到”两个字刺穿了心神。

永徽六年,先帝高宗废王皇后,立了如今的陛下武氏为后,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便一直囚于掖庭,二十余年不曾离开,直到遇见陛下的长子李弘,她们的异母弟弟。

出宫嫁人,又跟着各自的夫君去往别地,远离长安。想必那个时候,才是她们一生中难得的好时光。

只是已经感受过阳光和微风,又怎么能再回到被阴湿和绝望所掩埋的掖庭度日?

义阳公主抑郁而死,实在也不能说是意料之外。

可眼前的宣城公主……

“公主拦下婢子,可有什么交代?”

“听闻韦娘子精通佛法,又常来掖庭讲经,想必是慈善悲悯之人,能解得了我近日疑虑。”

我听出了她的隐隐胁迫,利用我善心的胁迫。

见我未曾言语,她轻抬右手,接着说道:“自我回到掖庭,几乎夜夜有梦,梦中菩萨以不同样貌出现,时为天女、时为力士、时为老翁、时为稚童。我读的经书少,自然不知这是何意,若不是无意间得到娘子的讲卷,我又岂知,这是菩萨欲引渡于我?”

我这才看到她右手上的物件,那是阿暖代我来讲经时写满了经文讲辞的绢帛。

她的言外之意,我听得懂。她在向我求救,她想在掖庭活下去。

可是,她是萧淑妃的女儿,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她、该不该帮她。

心中思绪万千。

我往日想要保护的李家诸人,又有谁不被陛下忌惮?我又岂能不知我的一腔真情,于我而言便是万丈深渊?为何到了宣城公主身上,我就这般忧思恐惧、不敢触碰?

难道,只是因为我们素昧平生?

原来我竟是这样的人,只肯对亲近之人施以援手,对其他人的性命就置若罔闻么?

我的目光转向她,凝在她的面容上。也许是她的一番话,让我在须臾之后,看到了苍老容颜背后蓬勃的求生力量。

“公主此种奇遇,世间少有。想必陛下与贤首国师知晓了,也会倍感欣然。”

宣城公主的神情坦率而坚决,她静静地看着我,对我庄重一拜。

婉儿牵着我的衣袖,徐徐走出掖庭的宫院,“团儿,掖庭中全是无辜之人,你护不过来的。”

“我知道”,我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却很坚定,“很多事我去做,并非螳臂挡车、不自量力,而是尽我所能、救人性命。若真有我自身难保的那一日,也就只能看她们的造化了。”

第四十章 落梅妆

来俊臣担任御史中丞不过一月,便诬告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仁杰谋反,狄公下狱之后立刻认罪。

可陛下倚重狄公多时,心中的不可置信难以消弭,不顾来俊臣的阻拦,定要亲去狱中问个清楚。

一问才知,狄公全然无辜,只是他深知来俊臣的枷刑,自己抵抗不过,要么屈打成招,要么命丧黄泉。不如当即认罪,好叫陛下察觉出其中蹊跷。

虽然还了清白,但陛下还是下旨罢相,将狄仁杰贬为七品彭泽县令。

来俊臣则全身而退,不曾因诬害狄相付出任何代价。

我在心中回想起婉儿那日在永巷中担忧的寥寥数语,不由地感慨,李昭德这一步是不是真的走错了?

李昭德……李昭德……

我突然一惊,身子忍不住地发颤,脑中划过千万种凄烈的可能。如果真的是李昭德与来俊臣联手,那日后种种情状,贻害无穷。

“婉儿。”我拉住身侧的她,将自己心中猜想忙告知于她。

她听罢却只是轻轻摇头,“李昭德此人,虽强横霸道、手段狠戾,却一向守其心中道义。若只为一己私利,至多不过将异见者贬谪他方,不可能残害忠良性命。”

“但愿如此。”

“这些事就别再回想了”,婉儿将手搁于我的肩上,悠悠说着,“下月的邙山春狩,要预备的东西很多。”

“邙山游猎,陛下准雍王和安乐王随行么?”

李贤的第三子永安王李守义,已于两年前病亡。如今留在东宫单独圈禁的,只有李贤的嫡妻房氏,带着他的长子安乐王李光顺、次子雍王李守礼。

婉儿摇头,“陛下向来是不许他们见人的,连皇嗣全家与他们同在东宫都不得相见,更何况是到宫外的广阔山河呢?”

两人唏嘘,可万般因由,人不由己,力不从心。

过了日中,我去嘉豫殿当值,侧殿之中不见文慧身影,便拾掇片刻直接去了陛下的寝殿。

光影跃动之间,文慧端坐于书案之前,正垂目看着案上宗卷。而陛下斜躺在榻上,身子歪歪地靠着隐囊,闭目休憩,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身前,一个身形瘦小的宫婢正手持小甲刀,为她细细修着指甲。

待走近了我才看清楚,竟是宜孙。

她回头看到我,浅笑嫣然,比从前多了几分淡然平静。

我心头一滞,也匆匆向她点头,走到文慧身边。

文慧一声不响,也不搭理我,整个人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奏帖。我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不由得身子前倾,向书案上看去。

来俊臣上奏,称大将军张虔勖、大将军内常侍范云仙谋反,已下狱丽景门。

范云仙……我惊觉不好,急急看向身边的文慧,她却仍是一言不发。

我拽了拽她的衣角,眼神几番飘向陛下,她却只微微摆手,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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