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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芳媚就这样处在狼口之下,性命岌岌可危。
一个箭步,平简冲到芳媚脚边,举刀落下,那灰狼却向前一跃,死死咬住平简持刀的右臂。
“平简!”芳媚的叫声肝胆俱裂。
一声澄亮的响动,平简手中的弯刀在山坡上打了几转,向着狼群的方向缓缓滑去。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的脸抽搐起来,表情狰狞。
“团儿你护着从敏!”李旦极力拉住想上前去的我,一个侧身过去,对着平简的身侧用力劈去。
哀嚎声遍布山野,那只灰狼松了口,落在平简脚边,挣扎几分,终于不再动了。
可万万没有料到,远处的狼群似被激怒一般,向着我们几人昂首咆哮,刹那间便一起冲了过来。
莹白的身子闪过眼前,死死咬住扑向从敏的幼狼。
一瞬的失声,我被裹进一个柔暖的怀中,扎实而稳固。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方才想要保护从敏和芳媚的勇气,被此刻耳边的撕扯哀嚎和身边的相依相靠尽数击溃。
我不知道这个拥抱之外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到不计其数的尖叫和怒喊,芳媚的、平简的、从敏的,甚至还有凝雨的。
“都趴下!”
远处传来郎君浑厚的嗓音,我被他护得紧实,看不到周遭的样子,只听得“咻咻”的放箭声此起彼落。
是东宫禁卫赶来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猩红的鲜血满溢眼前,徐徐渗入松软的山土,晕开在洛城之外的北邙。我分不清是谁的血,平简的、李旦的,抑或是……凝雨的。
凝雨躺在从敏的脚边,一动不动,雪白的身子染得丹赤灼目。从敏的哭喊一遍又一遍地浮于耳畔,可它已经听不到了。
东宫禁卫上前探查李旦的伤势,他的胳膊被狼爪撕扯出两道细长的血痕,点点红斑洇于牙白色的袖间。
他轻轻摇手,示意自己无事,一边命人回行宫取来肩舆,一边快步走到平简身边。
我不敢去看。
平简几乎是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的帛锻被撕咬得粉碎,双腿血肉模糊,竟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芳媚倒在他的怀里,一同晕厥了过去。
“皇嗣殿下!”远处又一次传来东宫禁卫的声音,此时来的应是与我们分开入山的另一队了。
“何事?”他没有抬头,仍在用心查看平简的双腿。
“公主已找到楚王和赵王,他们二人皆无恙。陛下知晓发生了何事,医佐已在路上了。”来人快马行至我们身边,镇定说道。
总算有个好消息了,总算……
我撑着已经发软的身子,跑到从敏身边,用力抱住了她。
她伏在我的肩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抉择
平简的伤势极重,直到夜间还在高烧,昏迷不止。随行的医佐数十人,也只能为他清洗包扎伤口,无法令他转醒。
陛下破例恩准芳媚守在他的房内,同内侍宫婢一起照料平简。
我和从敏、李旦三人自平简的房中缓缓而出,步履沉重,谁都没有说话。
“你先回去吧,我送从敏回房,鸦奴等了许久了。”
终是我打破了可怕的寂静,拉着从敏快步离去。
陪着她和鸦奴,直至三更天,她终于抵不住这一日的疲累,在泪水中沉沉睡去。
殿外徘徊许久,抬头看去,星点火光静驻夜幕当中,安谧从容。心中波澜四起,终于抬脚迈入他的内室。
他果然没有睡下,漆黑的影子在冷白的月光下微微转身。
我顾不及所有,只想快一些飞到他的身边,再次扑进他的怀中。
他的左臂有伤,仅用右臂将我圈住。我举起双手,牢牢地环住他的后背。力道逐渐收紧,连呼吸起伏都变得困难,我们皆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那些涓涓细流的爱意,在压抑了数年过后,早已汇成汹涌滂沱的浪潮,将我们一同吞没。
我不想再仓皇地逃离,也不想再无谓地割舍。
无论是从前他为我遮风挡雨,还是现今我们并肩而立,我都没有停下对他的爱。而我所求的诚心相待,也都盛开在他面对狼群时来不及思量的反应里。
唇齿的依偎,炽热的喘息,情欲和真心早已纠缠不清,将我们裹挟进去,一同拖入深不见底的海渊。
几番往复,动作拉扯得大了些,他忍不住发出“嘶”的低哼,受伤的左臂不住地往回缩去。
我不禁笑出了声,没有理会他的抗议,轻轻挪动身子,趴在他的身上,双唇贴向他的耳边,唇舌辗转,轻轻呢喃,“让我来。”
沙哑的沉吟隐约可闻,他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在极乐之巅攀援的边界,大声喊出了我的名字。
他将我稳稳地搂在怀中,胸前的汗水相互融和,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谁的。额间发际不断落下温软的吻,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
“今天的事,细枝末节,陛下恐怕都会知道,她一定会问罪于我们的。”我缓缓抬头,眼神落入两汪盈盈秋水之间。
他眼中的笑意渐起,如同邙山的朝飞暮卷、雨丝风片,“这不是身家性命的大事,母亲未见得会为难我们。若真是罪责难逃,我们一同承担便是,不会连累他人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整颗心涨得满满的,牢牢地靠在他的肩臂之中。
曙光初露,陛下果然传召,令他与我分别觐见。
一路行至陛下寝殿,他终于松开了我的手,对我松弛一笑,“你放心。”
我点点头,示意他赶快进去,自己则等在殿外。
不过两刻的等候,心中的安稳与确定却从未动摇。我在恍然间发觉,今日面对陛下,我已没有了惧怕。
他从殿中快步走出,抬头对着我的眼睛,露出轻快的笑,直达眼底,不留余地。
我明白,陛下并未怪罪。
“团儿向陛下请罪。”我跪在行宫寝殿的地上,内心平静而疏朗。
“坐到我身边来吧。”
我起身轻捷而去,在陛下身边跪坐了下来。陛下今日屏退左右,婉儿和文慧皆不在殿中。
诺大的寝殿,只有我与陛下四目相对。
“男女之情,我岂非不懂?可旦儿对你深情至此,我实在没有想到”,陛下仍静静地看着我,表情也未有任何不悦,“你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被陛下问得有些发懵,呆呆地摇了摇头。
“一品夫人之中,贵妃为尊,其次便是淑妃,德妃、贤妃再次之。旦儿的后宫从未置淑妃,就连追封王充容,也不惜与窦德妃相重。他方才才告诉我,这个淑妃之位,一直都是留给你的”,陛下轻叹,神色悠然,“既然如此,我不愿夺人所爱。你父亲虽仍是罪臣,可你阿姊总归也是庐陵王妃。东宫的侧妃,你并非不能做。”
我痴痴地听完陛下所言,心中已被震彻击穿。这些事,他从未提过。
“陛下……”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等到回宫,我便颁旨,封你为东宫淑妃,你就回到旦儿身边吧。”
陛下的话环绕在我的耳边,我却突然间心烦意乱。
若是七年之前,我刚刚离开他的时候,听到这些话,不知会多开心。可是现在……
玉娘、裴露晞、张良娣、宣城公主……掖庭诸人的面孔在我眼前浮现出来,挥之不去。
贤首国师、慧苑的身影盘桓殿内,《五教章》的词句不断钻进脑中,无法磨灭。
阿兄、阿姊、李家诸人的性命系于一身,我又如何能视而不见?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再也不是那个躲在他身后、需要他庇护的小娘子了。我有我的责任,也有我的向往,这些都不是我躲在东宫、当一个侧妃就能够实现的。
“陛下,团儿不愿意回东宫”,我端身跪在她的身侧,言辞恳切地说,“团儿得陛下疼惜,已是三生有幸。不想回东宫,并非不识抬举,也不是要成心辜负陛下的成全和皇嗣的真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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