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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唱片机里不断传来声音,听起来像是两个少年人的对话。

其中一人似乎处在变声期,听起来年纪稍长的声音里透着稳重,可是语气又是洒脱不羁的,他朗声问着问题,对面的人却不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偶尔说句好,偶尔简短回答是或者不是。

前者被逼急了,语速开始变快,声音也大了起来,这下反而把对方吓得更不敢讲话了。

几句以后少年人突然没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声音却软了很多,哄人似的,几次三番以后,才争取出对方的痛骂,那人小声说,“你太讨厌了。”

接下来是一连串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里隔音极好,走廊里一丝乐音也听不到,所以不会有午夜凶铃这样的意外事件发生。

时敬之拉紧窗帘,确认一丝人造星光也透不进来。

然后他走回沙发中,整个人陷落进去,静静听着唱片。

他悄无声息的,沙发竟然很大,显得他缩成小小的一团。

过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声音继续传出来。

那声音不流畅,播一会儿停一会儿,卡卡顿顿,时敬之却不嫌弃。

“你见过雪吗?”

“见过,在冬天。”

“那你见过盛夏的雪吗?”

“………”

“………snowglobe.”

是snowglobe.

“………”

“为什么我们永远到不了岸?”

“你还记得我们航行了多少年吗?”

“………”

“卡次——”

“卡次——”

刺耳的卡顿声不断传来。

“你还记得……记得……”

伴随着这些,还有一种特别的、属于雪花与海水的、有节奏的律动——

波动,波动,仿佛有一艘船在海难中航行,在海水漫溢的汪洋中央颠簸航行。

又像是那些落雪,失去了方向的落雪,他们存在于圣诞老人光顾的商店橱窗中,小小的玻璃球里灯光温暖,白色的细雪一直落下,飘散,飞溢。

沙沙……沙沙……水波纹扩散,再扩散出去,少年人热情的笑声、航船在海啸中颠簸、飞舞的雪花颤动、摇摆不定的雪球突然归位,所有声音渐次远去,化为一片平整的白噪音。

时敬之听着那些声音,忽然冷笑一声,声音在黑暗的屋内倍显突兀。他愣了愣,又疲惫地闭上眼,整个人滑入背椅中。

静悄悄的、毫无声息的………和黑暗融为一体,宛如一尊孤独又寂寞的雕塑。

沙沙……沙沙……沙沙

时敬之在这种声音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下,悄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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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好一会,那些鬼火方一沉一沉地,下坠又浮起,浮起又下坠,好像有一群鬼提着灯笼。”出自《雨·归来》,作者黄锦树。

第9章 Chapter 9·碎片

第二天清晨,时敬之如常醒来,在天台看闻命修剪花朵。

那是加班狂人时敬之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为了那片刻的温热,他甚至增多了在花园里看对方修剪花朵的次数,然后在闻命递来剪刀的时候静静守候,仿佛初生的婴儿参加庄严无匹的洗礼仪式。

他沉默地抚摸过尖锐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感受它的温度与锐度,甚至在某一刻愣神,忧心尖端会划破手掌。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刻,刀上会留下气味,属于他的,还有对方的。闻命会打理樱桃树枝和紫藤萝,偶尔照看白色铃兰花中的蜜蜂。

蒸汽自空气净化装置中吞吐,往往带着微不可查的消毒剂的气味,唯有花园中的方寸间存有些微属于自然的、清新的空气,以及甜丝丝的黏腻花香。

远处的唱片机里传出香颂。闻命笑了笑,忍不住问:“小敬,我那张唱片还没修好吗?”

《Die Seejungfrau》。

那张唱片是闻命以前最喜欢听的,但后来磨损了总是卡带,时敬之就带走去修。

结果这个时代里的人都不认识唱片,时敬之修了好久,每次闻命问他修好了没有,时敬之都说说没修好。

果然,这次时敬之一如既往地回答:“还没有。”

闻命笑着摇了摇头:“每次听到它我都会想起我们在光明街的日子,那里总是有连绵不断的阴雨天。”

“这里也总是有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时敬之回答。

“闻命。”时敬之看着花架前专注的背影,疑惑地说:“你为什么总是照看这棵樱桃树。”

闻命说:“我想等它结果!花期3月,先叶开放,再等几个月就成熟了!”闻命不知想到什么,雀跃道:“小敬!”

“什么?”

“这棵树是什么时候栽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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