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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了属于他父亲的语言和逻辑,又用她们能理解的语言、意象与符号翻译了一遍。

奥黛丽忍不住垂眼,神色忧伤地轻声念诵一首诗:“我们将这个孩子的灵魂交在你手里,最慈爱的天父,我们将他的身体交给土地,土归于土,灰归于灰,尘归于尘。”

“喂!喂!”时敬之好笑地说:“我还没死呢!你念什么悼词!真的要死也是为了全人类去死为了信仰而死。我们家自古以来相信名贵之气,讲气节,功勋,大丈夫舍身取义的气概,蔑视赃污淫盗,………哦不过大部分人沉没浮荡而无所附丽,说是不要当寄生物却往往卑躬屈膝,不然我父亲也不会低头屈服于时家。”

“你有个狗屁信仰!”奥黛丽拿干草丢他:“魔鬼!”她脖子上的血管都炸了起来,又跑远了,惊起一片大鹅尖锐的合唱。

“你刚才的一番话,几乎撬动了自己的信仰。”老师微微皱了眉,但是看不出赞同不赞同,她没有对时敬之表示更深的评价,只是发出了柔软的叹息声。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信仰。”时敬之懒洋洋地解释道:“我被人强行塞入了过多标准和价值观念而已,是无序的刀刃和稻草。真要让我说,我反而答不出来,我到底相信什么。”

“前半生为了朝局浮沉而培养豪情壮志,舍身取义之道, 以门第自负,后半生接受人人平等,公正自由的博放思想。然而前者压缩了自己,陷入软弱蜷缩的境地,后者放纵了自我,人人盲目自大弱肉强食,在所谓的文明之中信奉最为残忍血腥的丛林法则,人人喊打喊杀,想去当那个最最出头的狼王。人人为了拿一个A+分数抢破头,甚至不惜将教授和院长举报八次。但是有时候人就是分三六九等,实不相瞒,我们这种移民,往往里外不是人,哪怕父辈为了文明圣殿立下汗马功劳,也总有人因为肤色、人种对我们持有天生的偏见。更多的人贪图享乐,无知无觉,快乐与幸福可以用金钱与幸福来交换。尤其是"巴别塔计划"中的脑科学计划提出以后,人类的感官都可以被计算机模拟,用脑波发射装置来清除更新置换,谁还去管真正的情绪、意识、行为到底来自何方?是人更加为人了吗?还是技术绑架了人?上次我们说到,人类为什么败给了人工智能——”

“我对此感到厌倦。”

老师神色晦暗,她轻声讲话,语气里终于带了点担忧:“不要否认你的肝,你的血,你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你在否认你自己,你的内心依然是在热爱的。你像是被关进了棺材,被人埋入地下,你在木头之下呼喊,然而声音无法透过土与石头传到地上。”

“嗯。”时敬之没什么触动,他低声抛出另一个问题:“什么是幸福呢,老师?按照我听过的逻辑,个人的价值只有在对社会的奉献中才得以实现,人因为奉献与牺牲的价值感到幸福。然而我完全看不到那些所谓的价值。所谓的凸显人格、学问,不过是某些还未受到奸污的少数人的强辩之辞,甚至也毫无说服力,再强调一次,我父亲的屈就、回首、不得志,我母亲的软弱,阻滞,早已无数次践行了这点,在外色笑承欢,背后尽力竭力,最终默默无闻、无名无姓被人忘记。我怕是没有和你说过,他们带过的学生和下属没有千万也有百万,被所谓教育史诗扫盲计划三十年所惠利的公民数以千万计,然而没有多少人知晓他们的名字。更不要提学成以后回来探望,感谢,据我所知,几十年来也不过数十人。”

“如果人人天性纯良,为什么不知感恩、铭记?或者说为什么还要接受教化?如果天堂般的世界如此美好,如果地球是平的,人人平等,为什么贫富差距这么大?为什么有人依然住在红灯区背上荡妇下贱的恶名?为什么孩子会饥饿受苦?为什么有人贫困到负担不起一片卫生巾?为什么教育依然没有解决人的信仰问题,说是人可以做自己的主人,可是真的做到了吗?地球只会越来越差劲,而人类本身闭目塞听,夜郎自大。为什么海岛上的人——”时敬之手上的木刺针总扎着他的指头,他忍不住低头吮吸,血腥气令他反胃,时敬之低声说:“我有时候也困惑,如果世界真的那么美好,为什么海岛上的人还在受苦呢?”

“有的人,可以自由出入高大的摩天楼,穿高跟鞋,抹自己最爱的香水,快快乐乐全世界旅游,闪闪发亮,美丽自信,然而有的人,也许一出生就一直在受苦,住那种错接水管的纸屋子,如果水管爆了,要打伞上厕所,因为头顶可能漏屎,受那种完全无法更改秩序、更改规则和规律的苦楚。”他望着奥黛丽跑远了的方向,轻声问:“我当然不是在责怪什么,可是我不明白,老师,奥黛丽有什么错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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