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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了…我长高了…我周围的世界越来越陌生…”他突然痛哭起来:“我要长大了…怎么办…我要忘记这些了…我的记忆越来越淡了…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地方,我把那几栋楼全都翻遍了走遍了…可是他们越来越不像我记忆里的模样了…”

他似乎刚刚从外面回来。

闻命看了看时间轴,抖着手打开通讯器去搜索当年的新闻。市政公路厅在那一年出台了大刀阔斧的老城区规划方案,很多旧式居民区被规划为公共用地,更一度有传言,废弃的中心大厦要拆了。

在那以后,又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空气里只有断断续续的,唱片的卡顿声。

闻命听出来了,是Die Seejungfrau.

是当年那张时敬之摸过的唱片,也是后来他以为弄丢了,到处找不到的唱片。

原来它在这里。

原来它在这个地方。

原来你把它偷偷藏起来了吗?

古老的唱片机里不断传来声音,听起来像是两个少年人的对话。

其中一人似乎处在变声期,听起来年纪稍长的声音里透着稳重,可是语气又是洒脱不羁的,他朗声问着问题,对面的人却不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偶尔说句好,偶尔简短回答是或者不是。前者被逼急了,语速开始变快,声音也大了起来,这下反而把对方吓得更不敢讲话了。几句以后少年人突然没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声音却软了很多,哄人似的,几次三番以后,才争取出对方的痛骂,那人小声说,“你太讨厌了。”

接下来是一连串肆无忌惮的笑声。

那声音有些闷,还有轻微放大的回音,似乎是处于巷道一类的小空间中,空气里不断震动出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上空传来一阵一阵油烟机和旧式空调机运转的嗡鸣,轻易让人联想到阳光明媚的午后。

“你太讨厌了。”

“你讨厌我吗?”

“……”

“说话呀!嗨!你又不说话!”

“你太讨厌了。”

“………”

他们的欢笑声跑远了,仿佛有海水在晃动,沙沙,沙沙,处于真空般梦呓一般的声音,伴随着海水晃动。

“你见过雪吗?”

“见过,在冬天。”

“那你见过盛夏的雪吗?”

“………”

“………snowglobe.”

是snowglobe.

“………”

“为什么我们永远到不了岸?”

“你还记得我们航行了多少年吗?”

“………”

“卡次——”

“卡次——”

刺耳的卡顿声不断传来。

“你还记得……记得……”

“开学都要做那道题,时敬之没做完,所以他那年根本就没上学。你懂这样一个人,他如果晚一年上学,意味着什么吗?”

“他永远低人一等。日日夜夜、每分每秒,他社交、交朋友、找工作、建立家庭、在社会上立足,他以后所有的人生都需要为这一刻的马失前蹄买单。”郑泊豪面无表情道:“就跟犯罪记录一样,只要有人去看,只要有人去问,所有人都可以随时随地审判他,为什么你没按时上学?这就是后果。”

“别人可以因为考试成绩不佳害怕挂科,哭一哭就好了。他不可以。”

“因为德尔菲诺的卓越人物有很多标准。具体是什么样的标准各说各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卓越人物不该做什么。不够顺从就会惹人非议;张扬的性格可能是不守道德的浪荡子;不参与集体活动那自私自利的嫌疑很大;嗓门大、性格阴郁、脾气暴躁、爱好独特、甚至身体上有疤痕,这都是"不够资格”的标志。”郑泊豪自嘲笑道:“荒谬吧?德尔菲诺的口号高喊只有科学和理性才至高无上,而表面上高不可攀的的“神性”,残忍又蒙昧的神性,最终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卓越人物?!”闻命吼道:“荒谬!简直是凭空编造出东西来!无稽之谈!”

“凭借他没做出这道题,他就不是。”

“铁面无私的高淘汰率之下,不够卓越就必须被无情淘汰。”他说:“你以为他还有更加光明的未来吗?你知道他为什么留在清扫队吗?他是妖魔鬼怪、牛头马面、异端邪说,虽然再被人遮掩,一个多年前就既定的事实便是,他的前途几乎到此为止。”

“因为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档案里记录得明明白白,凭他这条晚一年入学的记录,你以为哪家通往上层的部门能给他审查通过?”郑泊豪说:“因为没有别的地方会要他。”

*

“为什么我们永远到不了岸?”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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