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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九来回观察着几个山丘。

“原地重建,也不是不行。”思索一阵后,他看向村长,目光沉着,“有个办法可以试试,即便日后再下大雨,也有希望不再淹得这麽严重。”

“什麽?”

“把这两座山丘炸掉,填了这处山道。”

“啊?……炸炸炸、炸山?”

村长答应了,尽管觉得这实在大胆。

“乐天,你带他们远离这里。”

白乐天正在不远处检查伤员,闻言没有犹疑,立刻将四散的人群召集起来往后撤离。

他下意识觉得,元九的话,不必有任何质疑,照做就行了。

就像已经与他配合了成千上百次似的。

待人群散去,元九一手抱着琴,闭上眼细细倾听风声、水流声、沙土声。随后几步轻功跃至一处山石上,凝神贯注在拨弦的右手,猛地拽住琴弦弹射出去,只听一声刺耳的铮鸣,内力伴着琴音呼啸着如利剑般沖向对面的山头,随后一阵地崩山摧般的巨响,那山头竟然变作碎石块零落下去,雨都掩盖不住扬起的尘沙。

山道瞬间被填埋了一半。

那根琴弦承受不了这样大的力道,已然断裂,于是元九换了另一根,又跃至另一座山头,摧毁了第二个山丘。

这下子,这条淌了洪水的山道被彻底堵得严严实实,即使再有山洪下来,也只会被分流再分流,形成不了沖毁房屋的威力了。

两座山丘就这麽在一瞬间被击碎击垮,连大地都隐隐约约在颤抖。

这就是绝弦七式麽?

白乐天愣愣地看着那人孤身摧峰峦,轻巧的身影似飞鸿踏雪,脑中的弦似乎也被一起扣响了,疼得几欲迸裂,像是有什麽东西呼之欲出。

我见过他的,我见过他的!

元九收了琴,连步履都变得轻快起来,跑着回到了人群中。方才他离得太近没留心被炸飞的碎石块,左额角被擦出了小小一道伤口,几道血痕渗出,留下了醒目的血印子,令他在灰头土脸的当口又添了一丝狼狈。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白乐天一语不发地紧紧盯着自己左额角的伤口,脸色白得可怕,发红的眼角慢慢泛出几点晶莹。

随后晕倒在元九眼前。

“我将来,可是要兼济天下的人!”

“知道知道,你说过,达则济亿兆,穷亦济毫厘……”

“微之你的额头……怎麽伤得这麽重?”

“那伙阉党仗势欺人,我实在看不过!”

“……”

“它不是桐木所制,为什麽叫碧桐?”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青碧色呀。”

“哦……那这桐字该不会是因为桐花半落时、複道正相思吧?”

“……”

记忆的洪水沖垮了所有闸门,挡也挡不住。

白乐天陷在梦境里。

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一轮橙红的夕阳,两张对坐的案头,两方小小的砚台,一筐分不清哪本归你哪本归我的旧书。

还有写下的无数诗章,载着两个年轻的名字,看遍春花秋月,赏尽夏夜冬雪。

他们曾约定,岁晚青山,白首同归。

和他许下一生一世之约的人,是元微之,不是李十七。

他还记起了元家的那场大火。

那时元父与夫人郑氏已经遇难,他费劲千难万险找到伤得奄奄一息的元九和他的哥哥们,强迫他同自己换了衣服,随后就这样扮作元九的模样,冒着火光从兇手的眼皮底下跑远了,将他们引向另一个方向,为元九他们兄弟几个争取了一些时间。

可惜,那些兇手是从背后对自己下手的,没能看清他们的武功路数。

“微之!”

他喊着他的名字,从睡梦中猛地一睁眼。

元九正坐在白乐天身侧,不知守了他多久。他看到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嗯?”

“……”

四目相对之间,白乐天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他只想流泪。

元九什麽也没说,伸手默默替他擦去了泪水。

世事无常,人生命途在这波澜四起的苍茫天地中,比海上的浮萍还要脆弱,多的是动如参与商,相望不相闻。

可此时此刻他们望着眼前这个曾失散得彻彻底底的人,忽然觉得,老天待自己,真不薄。

“你的……七弦琴变五弦了。”

白乐天瞟见那把碧桐,同它主人一样灰头土脸,两根断了的残弦耷拉在琴身上,可怜兮兮的。

“……不然你以为为什麽叫绝弦七式呢。”

“原来是因为费琴弦啊,”他低着头强忍着同他说笑道,“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还觉得它怪不吉利的,容易叫人想到伯牙绝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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