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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人的手,不动声色地落到了少女的肩膀上。

安娜浑身一颤,差点失手打碎了陶瓷的汤匙。

“怎麽这麽不小心?”温文尔雅的男主人并没有责怪女仆,反而担心起了安娜,“有没有伤到?”

“让我看看……”

男人的掌心覆上了少女的手背。

安娜悚然一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抽出了手。

她连忙放下碗,低头道:“我……我应该去收拾厨房了,先生。”

说完,女仆转过身,匆匆离去。

落荒而逃的背影,仿佛她的身后站着的,并非是一名德高望重的绅士,而是一匹穷兇极恶的狼。

次日清晨。

安娜是被宗教审判所的人员带走的。

因为安娜的男主人指控她,是一名邪恶的女巫。

…………

在宗教审判所里,安娜看见了许许多多和她一样,背负“女巫”罪名的女人们。

而前来审讯她们的教士和牧师,则全是男人。

据说,来自Beguines and Beghards的修女们也在遭受审判。

安娜接受了刑讯。

施刑者不出意料之外,同样也是男人。

她是个坚强的姑娘,面对严刑拷打,她也坚决否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她的男主人列举了关于她是女巫的两条罪证。

一条是,他在早晨的牛奶中发现了一枚银针,他认为这是女仆行了巫术。

事实上,安娜对此毫不知情,她发誓,她决没有动任何手脚。

另一条是,男主人坚称她每天晚上,都会对着壁炉使用邪恶的魔法——天知道!安娜当时只是在给壁炉添上柴禾。

安娜凭借自己的坚强与忍耐,挺过了残酷的刑罚,获得了站上法庭为自己辩护的资格。

这个时代的法国,法院仅接受男性公民的证词。

安娜只有作为被审判的“女巫”,才能短暂拥有和男性公民同等的权利。

这一路上,安娜见到的警卫和法官,也都是男人。

没有一个女人。

女人都在监牢里,等待审判。

在审判之前,安娜见到了她的母亲和姊妹。

父亲没有来。

母亲擦着眼泪说:“不要怨恨你的父亲,他只是……害怕因为接触女巫而遭到指控。”

而姊妹们告诉她,格洛丽亚小姐被判为了女巫。

安娜感到茫然。

格洛丽亚小姐是一名独自居住的女士,没有结婚,多年以来一直保持着单身。

她是这一带村庄里远近闻名的医师,因为救治了许多病患而受到衆人的尊重。

然而现在,她从前行医的事迹,变成了她是女巫的罪证。

格洛丽亚被指控她出色的医术是源自于与魔鬼的交易。

“她是一名女巫。”他们这样说道。

其中不乏曾经受到过格洛丽亚恩惠的病人。

安娜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些人是她的同类,却那麽的不像人类。

他们比魔鬼更加魔鬼。

格洛丽亚小姐当初就不该为他们治疗!

不止是离群索居的格洛丽亚小姐,交际广泛、长袖善舞的丽贝卡女士,也被指控为女巫。

因为人们怀疑她每周举办的茶话会,其实是sabbat——女巫与魔鬼的集会!

“上帝知道,”母亲压低了声音,道出了真相,“丽贝卡她只是拒绝了一位贵族的求爱!”

就这样,安娜带着深深的迷惘,走上了法院。

法院判处对女仆安娜执行名为“épreuve du bain”的水池考验,来验证她究竟是不是一名女巫。

水池考验,顾名思义,就是将被指控为女巫的女人,手脚捆绑起来,扔进水池里。

如果安娜能够浮起来,那麽她无疑是一名女巫,证据确凿,要被绑上火刑架。

如果安娜沉下水池底,那麽就证明她并非女巫,而是无罪的——

只是,这样的“无罪”,往往要付出溺亡的生命代价。

因为等待女巫浮上水面,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考验。

究竟要等多久,才能迎来无罪的宣判?

只有沉入池底的死亡能给出最终的答案。

水池和火刑架,溺亡和被烧死,究竟哪个更可怕?

年轻的安娜并不知道。

她选择了逃亡。

…………

14世纪的欧洲。

夜巡的村民们举着火把,在黑夜里一遍遍高喊:

“狩猎女巫!狩猎女巫!”

森林里,少女一路奔逃。

她只能奔跑,拼命奔跑。

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喉头弥漫着血腥味。

但她不能停下。

她的母亲,她的姊妹,全都被判定为女巫。

只因人们相信女巫的巫术之力会通过血缘继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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