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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既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上的奏章慢慢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响声。
宋淳一撩起衣摆,郑重跪在地上,给萧既笙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直直望着他。
“人死不能複生,陛下,烦请您早日叫关娘子入棺,安葬了吧。”
萧既笙终于起身,脚踏上奏章,往里间走去,走到一半,忽然顿住,良久开口,只道:
“去把那孩子带来。”
陛下还是没接受关娘子已经死了的事实。
宋淳一还要再劝,萧既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珠帘那边。
等他带着那同萧既笙一样生着一双异瞳的孩子过来时,已经是两炷香之后。
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散发的恶臭腐尸味儿的萧既笙向自己走来,一动不动。
萧既笙蹲在他面前,手指抚摸他那双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异瞳,问:
“不害怕朕?”
孩子摇头,“不怕,您跟我有一样的眼睛。”
他想了想,问:“陛下,您认识我爹吗?”
萧既笙笑:“不认识。”
孩子瞧起来有些失望,“我爹说,跟我们长一样眼睛的,便是一家人,您怎麽不认识他?”
萧既笙没有吭声,半晌只问:“你叫什麽名字?”
“......萧钦。”孩子犹豫片刻,开口道:“可我娘说不能告诉别人这个名字,也不能叫人看见我的眼睛,否则便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陛下,您会杀我吗?”
萧既笙摸了摸他的脑袋,“不会,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你。”
萧钦不悲不喜,郑重谢恩。
待他离去,萧既笙转身拿拧干的帕子去给红鱼擦拭双手,同时问身后的宋淳一:
“你觉得这孩子怎麽样?”
宋淳一点头,“确实是个好孩子,知进退,识大体,性情沉稳又机变,假以时日,必定成为陛下的得力帮手。”
异瞳,确实为萧家人特有,什麽用药便能拥有一双异瞳的说法,不过是那小巫医在周芸书逼迫下,为了保命的说辞罢了。
当年除了先皇这一只血脉之外,还有一只远房萧氏宗亲存活下来,多年来一直在深山之中隐姓埋名,这孩子,便是他的后人。
萧既笙将红鱼每个指甲里的血丝擦干净,道:“若要你们辅佐他,想必你们是愿意的。”
乍闻‘辅佐’二字,宋淳一心头一跳,“陛下......”
萧既笙将巾帕扔进水盆,拿过梳篦给红鱼梳头,忽然开口:
“朕要封他为太子。”
宋淳一看着他一点点将梳篦划过红鱼的发丝,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陛下春秋正盛,何必——”
“不会了。”
萧既笙轻声道,手指慢慢将红鱼鬓边的一缕发丝编成小辫,随即在上头系上祈福的百索子:
“她这样,我再不会有孩子了。”
宋淳一站在那里良久,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麽,最终只能轻声叹气离去。
到了次日,萧既笙似乎已经接受红鱼死去的事实,叫人擡了棺椁来,放进乾清宫,并驱散了那些术士。
一个被废之人的棺椁在乾清宫停灵,自然是极大的不合规矩,但相比前些时日让尸身放置在御榻上,已经好上许多。
乾清宫的臭味儿散去,宫人们也不再惧怕往那里去。
只是萧既笙却说红鱼怕吵闹,不许旁人靠近,至于什麽吊唁、哭灵,一概免了,只他一个人日里守在那里。
一时间,乾清宫,这间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寝殿,变成了人人害怕,不敢踏足的禁忌之地。
夜晚,萧既笙终于换了一身道袍,拿着那管裂得不成样子的短萧,垂眼细细看着。
只见那管短萧底部黑成一片,那是那年她以为他死了,替他向徐介郁报仇时熏的。
她的嗓子,亦是那时候坏掉的。
她那样爱说爱笑一个人,从此再说不了话,唱不了曲,都是因为他。
萧既笙拿来小刀,在‘青溪’旁边刻上‘红鱼’两个字,随即将短萧放在唇下,开始吹奏那首没来得及吹给她听的曲子。
那年,她母亲同徐文期同归于尽,她承父母遗志,千里迢迢往北求见先皇,为父母翻案,回云阳之后,她便病倒了。
白日里,她还是那样爱说笑,夜晚,却开始整晚睡不着觉。
他便向苗春柳学曲子,夜里吹给她听,哄她入睡。
这是他学的最后一首曲子,可她还没听到,他们便‘天人永隔’。
一曲完毕,萧既笙推开棺材板,钻进棺椁之中。
“喜欢吗?”他问。
红鱼没回答。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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