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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奎却沉默了,无人知道这半炷香他究竟在想什麽。
“闻言徽。”
“臣在。”
“你去,杀了吴裴玉。”没有理由,闻言徽心头一凉,一瞬间忘记君臣本分居然擡头直视江奎。
“怎麽,你不愿?”江奎又像是十几年前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闻言徽不敢附和,只能将头狠狠低下。
“臣遵旨。”
直到他朝大军行走的方向走了不短距离,才擡眼看见刚刚才穿过不久的密林,重重叹一口气。
只希望吴裴玉吉人自有天相,不要碰到他闻言徽。
难民不知方向,有男有女,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兵荒马乱,官家谁都顾不上,怀中稳稳抱着那一炉仙丹,被仅剩的禁卫军护在中间。
这些人被紧随其后的大军抛在身后,用脆弱的脊背面对衆和团随时砍来的尖刀。
起先吴裴玉跟在一衆臣子中,虽有些吃力,却总会有人搭一把手,可随着时间流逝,只能靠双脚行走的人越来越浮躁。
这次南逃的人除了臣子及其家眷之外,还有京都的百姓,时间跨度十余日,原本井然有序等级分明的人群逐渐混杂在一起,而草草準备上的干粮显然不够。
疼痛,劳累,饑饿在人群中弥散开来,吴裴玉将怀中最后一块饼递给手边被人抱着饿得哇哇大哭的稚童,还没来得及听到一声道谢,就被饿红眼的人推倒在地。
那块不过两个手掌大的面饼顷刻被撕成无数块,那个女孩也因挤动掉落在地,粗鲁的骂声中混杂着尖细的哭声。
吴裴玉爬不起来,他萎缩十余年的腿根本没有力气支撑他站起,他只能蠕动着身子,越过无数人的腿握住女孩细弱的手臂,将她护在怀中。
他闭上眼睛,等着别人的脚踩在他身上。
忽然一股大力将他拉起来,他甚至来不及道一声谢,就被涌动的人流往前面挤。
“瘸子还不如死了好。”
他听见有人的咒骂,连头都没有擡一下。
没有人认识吴裴玉,在这群难民中,他不是救人无数医者仁心的院使,只是一个挡路的瘸子。
他举目无亲,往前往后,往左往右,都是麻木的,髒污的,陌生的脸。
有男有女,他们都穿着普通的衣裳,脸上是被生活压垮的疲态,为了活命逃离自己几十年的故乡,带着对未来的迷茫随波逐流南下,大浪打来,什麽高低贵贱都被淹没在洪流之中。
那个女孩回到了自己的母亲手上,他明明是做好事,那个母亲这般孱弱,盯着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匹孤狼。
吴裴玉什麽都没有说,他只是奋力地往前走着,所有的力都压在唯一完好的左腿,长时间的行走让他的膝盖磨得发疼。
身为医者,他再清楚不过,如果再这麽苦熬下去,他这条左腿必废不可。
“不走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被密林沖散的人群,放慢脚步,任由人流从他身侧穿过。
人之常情
吴裴玉朝前看去, 连以为稍稍眼熟的人都没有,这些追随着人流匆匆而去的百姓,对南方趋之若鹜, 却是一无所知, 就是这麽拖儿带女抛弃京都,义无反顾地扎进黑暗中, 祈求跋山涉水后能触摸到那一丝黎明的微光。
有多少人死在黎明前的黑暗当中, 不得而知。
他们是皇权争斗的牺牲品,是不被人注意的尘沙, 就算死在路途当中也无人关心,比乱葬岗的死囚还不如。
官家......官家......
吴裴玉看得眼窝干涩,那座黄金作架白玉为饰的马车早就不见蹤影。
只有不知多久留下的车轮印。
吴裴玉的腿因救江奎而废, 二十年的痛苦光阴他从未因此怨怼, 可是那个说永远信任他的帝王, 在妖道丹阳虚构的长生前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如今更是将他抛之脑后。
人之常情。
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天大的理由有谁在意, 他吴裴玉的腿为乞丐废, 为帝王废都是一样,在这乱世不过就是一个连逃跑都做不到的瘸子。
不过就是被放弃了。
胃, 饿到痉挛。
吴裴玉有些后悔, 却不是因为他的一时善心,而是懊恼自己低估难民的恶, 那块面饼, 连渣子都没有进那女孩的肚子。
“呸。”他认出地上有些草可以吃,刚刚嚼进嘴里就被吐出。
太苦了。
知天命之年陷于乱世洪流, 就像无根之浮萍随时都可能被淹没沉入水底。
他能理解,一个跑不得走不快的瘸子, 只会成为拖累,抛弃再正常不过。
可不去南州,那又能去哪里呢。
药包细软都在途中一点一点遗落,他身无一物,在这密林之中宛若丧家之犬。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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