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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我在看她,又飞快地扭过脸去。我这才发现她的呆板或许是因为她依旧沉浸在父亲死去的痛苦中,那呆板让我想到了曾经的我自己,我看着阳光用力刺穿我的脑干,一切的景物重新回到我在禾三沟里的那几年。
我极不情愿地看着蒋真在那天被他的母亲从我身边带走。
我轻轻地推搡何啓华。我尽量不去想这些,它们会让我越来越无助。反刍以前的记忆其实并不好。
何啓华醒了,眯着眼睛望向我:“杨畔山?你回来了?”
“嗯,徐国亮死了。”
“什麽时候?不清楚。”
“就在前不久?”我向他靠近,“我们都在场的,你和你的妹妹。”
何啓华盯着我看一会儿,猛地睁大眼睛:“啊…你是说……上次——!!”
他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脸庞上充满着不可思议。我在哄闹的人群中望着他,点点头。
对于我离校后的这段遭遇,我并没有毫无保留地献给何啓华,一方面是没必要,而另一方面是难以啓齿。
我的羞耻心把我的嘴堵住,像在我的喉咙里塞下一块抹布,让我哽咽着。
而将近八点半,何啓华开始收拾东西,我知道晚自习快结束了,也跟着坐起来。
“谁是杨畔山?”
我听到有人在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就把头擡起来,循着声音找过去。
我站起来:“我是。“
年轻的穿着工服的女老师站在门口,目光终于在偏僻的角落里找到我。
她看到这样一个陌生的我,脸上浮现出迷茫,但她没有忘记她的目的:“那你出来一下吧,你哥找你。”
“我哥……”我喃喃嘀咕。
我哥?
啊。是蒋真,我差点忘了。
我一路沿着扶手下楼,腿发软。
想到即将面对蒋真,我有种说不出的忐忑压抑在胸口,走廊的远处传来推搡桌椅的声音,吱吱呀呀地响着。
尽头的大门敞开着,一阵阴凉的风从我面前拂过,我缓缓地贴着墙根下走,远远地看到蒋真。
我看到他走向门卫,递了烟,就这麽大摇大摆地进来。
我的大脑几乎停滞了运转,像两颗生鏽的齿轮。
“今天上午你在哪?”
这是蒋真几个月后再见我时说的第一句话。
“什麽?”
“你还要装傻吗?”他环手抱胸,指缝里夹着被风吹走一半的烟杆。
星星点点的火花从他指尖掉进水泥地上,无影无蹤。
我说:“我只是没听明白。”
“想要我说的多仔细呢?”他冷笑一声,“你早上难道不是在向我求救吗?”
我盯着蒋真,试图能找到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
“早上我打电话过来,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你的汤匙声,如果你在食堂吃饭,那环境应该会嘈杂,如果你在校门外的小馆里吃饭,那又有什麽事是值得你求救的呢?可我刚才向门卫打听,除了周日,你们根本就没有可以外出的权限。”蒋真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我的幻想也跟着被泯灭,“我想不明白,杨畔山,你上午到底去了哪?”
下课铃在这时打响,我们站在原地,听着冗长的旋律。寒冷的风席卷我的背后。
直到铃声也沉默后,我继续沉默着,我嗅到一股腐烂的臭味,垃圾车从不远处驶过,墙角的水管淅淅沥沥地向下滴着水。
蒋真挺直腰杆,这一切都令他不为所动,而我在焦灼中把感官放大一万倍,喉咙发涩。
很久之后,我颤抖地说:“什麽求救,我没有。”
我把苍白的话吐出来,擡头去看他,我看到一样苍白的月光从蒋真的头顶倾泻而下。
蒋真的影子一点一点拉长,直到笼罩在我的脸庞上,让我想到那天河水中打捞上岸的呈现出巨人观状的尸体。
我发现蒋真的影子膨胀的速度比巨人观还要迅猛,蒋真的半张脸匿在夜里,航行着,他那双眼睛犹如一双鹰的眼。
我们在哄闹的教学楼后四目相望,而当我终于再也僵持不下后,我嗅到一股腐烂发霉的臭气,可是垃圾车已经走远。
后来的一天我隐约想到这些,笑嘻嘻地告诉蒋真,而蒋真只是揉揉鼻子,他正被案板上的洋葱刺激地直掉眼泪,他只是含糊地说,啊,那他可能闻到了,或者是有什麽东西烂掉了。
在黑暗里我紧张地抱住蒋真的肩膀,这个行为能够十分有效地堵住他的嘴巴。
我们沉默着,在身后一声声喧闹里隐蔽身影。
蒋真不再讲话,我猜他或者对我感到失望。
“啊,我今晚丢东西了,在食堂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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