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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昭清的手忽而一顿。

她盯着眼前的尸状,紧锁眉头。手中尸状不似其他,在末尾几行被他用墨盖住,她一眼就知被划去的是死因。

不是陈老先生有意遮掩,而应当是他写错了。

这可是她从未见过的。如今死因不明,手中的俨然成了一张废状。

无用的废状,他为何还要保留?

尹昭清看向起首之处死者的名氏:

仲孙贺。

为何她总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眼熟?可她分明不认得此人啊。

仲孙贺……

仲孙!

父亲的右侍郎不正是姓仲孙吗!

起初她听闻此複姓时还觉着新奇,谁知时日一久竟忘得彻彻底底的了。

洪武十一年九月十一。时日也能对上。

她似乎还记起了那时之事,那时父亲有提及同僚家中出事,听闻其子在林中秋猎时跌入捕兽的机穽之中,心肺被刺穿,被发觉时已然血肉模糊,没了气。当时定了猎户失责看护不当之罪。

原以为只是意外,看来不尽然。

“于九月十一于镇江府丹阳县秋猎……”

人死于镇江府,难怪不被载于直属应天府的刑案中。

尹昭清拿着尸状走到窗台旁,后添的墨迹相隔数日,墨比初时的字更为浅淡些。

她将黄纸贴在窗柩上,借着正盛的日头映出被遮蔽的字迹,她一一辨认。

头有利器伤三道,身有……九道,穿刺胸膛而破,心肺破裂……血崩而亡。

只看这几个字,尹昭清就不由蹙眉。单看这些尸况并无不妥,可偏偏因为无不妥才真的不妥。只因小案室的文册写得与此毫无出入。

尹昭清又在半掌厚的一沓尸状中翻找。

果不其然又寻到了一张名为仲孙贺的尸状。是时隔半月又验了骨,而这一回陈老先生的尸状改了:

头有利器伤三道,身有八道,穿刺胸膛而破,心肺破裂,血崩而亡。胸口其一创伤非机穽利刺,皮肉有灼烧之迹,自胸膛伊始至后背末不减。

她验尸一年之余,并未遇到过此种状况。

并未火烧,却有灼烧痕迹,这伤口就算是飞矛①也难做到。

陈老先生还写道:半月余后剖尸,心肺俱损,心脉爆裂而断,膛中有淤血沉积。

待看清尸状的最后两个字时,尹昭清瞳眸陡然一缩。

火铳?

仲孙贺是死于火铳?

可出门秋猎皆为刀箭,怎麽会有火铳?

————

①飞矛:带火的箭。

第118章

仲孙贺死了, 父亲与右侍郎大人都死了,陈老先生亦生死未蔔,能知晓此事的都已然不在,如今她又像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进无路, 退也无法。

火铳……她从未见过, 只在要闻中听过一回,这是作战时才会用到的铁器,为何会在民间现身?不过可以肯定的是, 仲孙贺落入捕兽的机穽应当就是为了掩饰真正的死因。兇犯掩饰罪行, 缘由无他,若是被人知晓仲孙贺是因火铳而亡, 那这柄火铳必然直指于他,想来父亲与陈老先生应当也已查到。

这柄火铳, 杀死的不仅是仲孙贺, 还有她的父亲……

她还不能走,于回舟身上还有秘密,她需查清,还有当今的刑部尚书,此事他亦脱不了干系,若是想踏进刑部, 只能从于回舟身上入手。

“大官人, 大官人!您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屋外传来淩乱的步伐声,约莫着有七八人, 正往后院匆匆而来, 后院除去卧房,还有西北一隅的殓房, 尹昭清走到殓房偏门的墙后窥探。

为首的二人其身钴蓝绢丝圆领袍,袖口镶绯红,腰间有仿革带式样的全玉腰佩,高视阔步而来。再细瞧时可见二人是一前一后而来,随后的只落下了半步。

若她猜得不错,行于最先的便是左相之子。

“二位大官人,这殓房实在不是什麽好地儿,莫要让晦气污了您二位身子,不如随小的移步前厅,小的已派人前去刑部将于先生请回来了。”

“于先生?”万木春步子一顿,止不住冷笑,“狗屁的先生,他也配得上先生二字?验死人的仵作罢了,贱民一个,还敢自称先生?他是何身份,竟敢装腔作势,让我二人在此等着他?”

几个跟随的差役不住地抹着虚汗,“大官人,于先……于仵作一早便应了滕大人之令前去刑部,并不知二位前来,还请二位大官人恕罪。”

“少拿滕子盛搪塞我们,他也不过是滕子盛的一条狗罢了,也敢在我二人面前叫嚣。滕子盛又如何,还不是借着相爷提拔才有了尚书之位,见了相爷连个屁也不敢——”

“万木春!”身侧另一清瘦男子喝止住他,似笑非笑道:“不可无理,我们是来寻仵作大人商议要事的,说话这般沖做什麽,不知晓的还以为我们来闹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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