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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控制不了情绪,我想着借这个机会把他送进去蹲几年。”他又说:“我妈每次被他打的时候都会把我锁进二楼的房间里,但我妈走后,他并没有对我施行很过分的暴力,贴个创可贴,过两天也就好了。”
那个男人下手太轻,所以舒博云没办法收集证据把他送进监狱,于是他想办法,这种喝二两酒再受点刺激就怒气上头的人,只要激怒他就好了,所以他装作没有还手能力的样子,什麽行为他都这麽承受下来了,舒博云最终如愿以偿让他进了监狱,只可惜没让他蹲几年就出来了。
“我跟他坦白,我妈的确出轨了,刺激了他几句,他就疯了。有时候他挺简单的,很好懂。”
他说,只是他再也看不清右侧的视野了,膝盖也打了钢钉。但他绝口不提那次烧伤对他造成的伤害。
“三年是我最大的努力。海时,重伤二级包含了太多,三年也还是太短。半条命换他三年人身自由,其实是个不划算的买卖,难道每一个三年,我都要拿半条命去换吗。”
他说,为什麽家暴的人会判刑那麽轻。在icu躺着的那两个月里,他好像一个没有任何隐私可言没有尊严的牲畜,排洩都在病床上,尽管医院的护士们习以为常,但他依然每天都觉得自己是个不该存在在这里的废物。他的双眼缠了纱布,只能任人摆布,所以闭眼躺着的时候只会想什麽时候能出院,什麽时候才能看见,后来拆了绷带,能看见了,却又看不见了,所以他觉得还是蒙上绷带的好,起码不用面对自己狼狈的样子。他流了很多血,肺里也进了很多水,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他几乎是要死了,小腿腿骨断掉了,膝盖也碎裂了,背上被玻璃酒瓶的碎片划了很多裂口,缝了好几针,至今都有疤痕。
他还说,他讨厌每天睁眼闭眼就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和刺鼻的药水味,医疗器械的运转声,滴滴,滴滴,你听久了会厌烦,但却不得不听,还得庆幸能听着,要是听不着了,那这辈子也就真的再也听不着了。
我对他的黑色幽默表示不敢茍同,又干又涩的笑容像个被拉扯开的橡皮泥一样糊在我脸上,不知道该说什麽。
他一定很疼。
他本来不想麻烦别人,但叔叔知道了这件事,就风风火火地跑来医院看他,但那个时候他已经稍微能下地了,所以舒博云说:还好他知道的晚。
“所以你对叔叔保持距离,是怕那个人出狱后找他问你的下落吗?”
“他和那个人不一样。”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这些,说出来后,他看起来很疲惫。“但他也有他的家庭,我们本就该保持距离。”
他有他的家庭,还是熟悉的这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他试图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如果和叔叔牵扯过深,他怕那个人会因此去打破叔叔的日常生活,他向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比起任何不痛不痒的理由,这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可是叔叔,不是他的家人吗?我忽然开始思考,家人的意义,到底什麽才是家人?
“这就是你想赶我走的手段吗。”我咽了一口唾沫,拉紧身上的毛毯:“告诉我你认为自己多糟糕,然后要我离开?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他把头靠在我头顶,一边的胳膊搭在我肩膀上,轻轻环住了我:“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多到他不知道哪些该和我讲或不讲,多到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我总说他在骗我,他总把我蒙在鼓里,什麽事情都不让我知道,也不让我想起。可扪心自问,我考来洛城艺术大学,就没有一点私心吗?我不也是抱着那微乎其微的侥幸心理来了洛城,我有很多选择,但偏偏选了这里,企图能和舒博云来一场偶遇,那麽大的城市,我依然怀揣不切实际的念想,倘若有一天能见到就好了——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为未来的相遇办理了所有手续。
我没有像舒博云那样经历过那麽多的风雨,但这不代表我不能成为那个为他撑伞的人。我抱紧了舒博云,用身上的毯子把我们俩包裹起来,他身上也很冷,我身上也很冷,两个很冷的人在抱团取暖,今夜仅此而已。
我顺势也低下头,蹭着他的脖子,有淡淡的烟草味,但并不难闻,我不抽烟,所以不是很了解,他最近换了香烟牌子,抽的是一款会散发甜腻香味的烟。
“你还没给我看你的胳膊。”
他低下头,在我头顶呢喃:“没必要。”
回馈给我的是他赤裸裸的伤痛,他笃定我看到了他胳膊的伤,就一定会想象到后背是一种什麽样的惨状。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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