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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淮久久磕头在地,方才乍现一刻的欣喜忽然化作粉末,寒冬之日,他竟在皇帝的寝殿冒出了冷汗。
洪昌帝此举,目的已经十分明晰。他要削了徐傅的兵权,要借刀杀人,且要徐傅的亲儿子徐清淮做这把刀。在世人眼里,父子相承也好,儿子不孝借皇权夺父兵权也罢,皆是造化。但如今徐傅康健如虎,又正值壮年,父子相承想来是不可能的了。
徐清淮汗涔涔,道:“臣,恐难当此任。”
“清淮,朕若去了,皇后便只剩一人……如今文老将军西去,文辉又要替朕驻守北疆。西北战事已许久未发,又有沙崧副将坐镇,大帅是否留守沙崧已然不重要了。朕,只想说,如若皇后受了委屈……你要护她。”
徐清淮垂首的目光看见洪昌帝艰难伸过来的手,已是苍白的满目风霜。他急忙擡起头,将手递过去,被洪昌帝紧握住。
洪昌帝的目光紧盯着他,“朕死后,你为朕驻守沙崧,三年之期便可归来。回京后,便迎娶教坊使——萧云山。”
徐清淮一怔,顿时手心冒了汗,心髒蓦然一顿,然后便神思错乱,有些惊愕道:“陛下要为臣赐婚?”
“关于你与他的流言,朕已听了不下百遍。不论是不是流言,朕都决意,以他……咳咳……换你……沙崧营帅位。”洪昌帝咳地发抖,带着徐清淮的手也颤抖着。
徐清淮跪在龙塌边上,好似身在冰窟,浑身冰凉,错愕不已,不知如何言说。“臣与他……”
“跪、跪安吧……”洪昌帝松开手,躺着没了动静,好似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了。
徐清淮不知为何,心里像是蚂蚁啃食过难熬,望着一动不动的洪昌帝,缓缓磕了个头,然后退出了殿外。
落雪如鹅毛般飞扬,恰如当年母亲亡故的那个深冬。
他与萧云山是什麽感情,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许是救命之恩,又许是算计之情,再或许是长久相处下来的知己。他一直想了解这个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了解,像是永远隔着一层。
赐婚,或许是好的,但萧云山之志,会在何处呢?萧云山之心,又在何处呢?
表面上,这是一道赐婚旨意,实际上,这又是真正将徐清淮永远隔绝与皇权之外的一道屏障,是洪昌帝至死都在提醒他,徐清淮只能姓徐。
徐清淮苦笑两声,消失在了大雪里。
当夜,久久未踏足朝阳殿的皇后终于在听到皇帝不行了的消息之后神色微动,收起了那位将军的画像,然后便瞧见一个身影被人扶着走在院中,大雪淋在了他的头上,他摆摆手,将身边的人都遣散了。
皇后定定地看着,见他缓步迈进殿门,将雪抖了一地,手里还拿着几枝梅花。
“陛下为何来此?”
“昭昭儿,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我为你摘了些。”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梅花,口中还冒着冷气。
皇后走过去,殿中的侍女见状,便急忙退下去了。
只见钟吾烨一把拉住皇后的手,走向了庭院。他原是想如年轻时候一样跑起来,可奈何身子不许,他也怕皇后排斥他,可没想到她竟真的跟上来了。
翊坤宫里的梅花是他刚登基时亲手为她种植的,今已亭亭如华盖。他想起年轻时初见文昭,她是文将军的女儿,整日混在军营里,全然没有女儿家的姿态,可他就是被她这种自由散漫的样子迷住了。若说这桩婚事是先帝赐婚,却也不能说他们没有感情。
于文昭而言,他是温润君子,是大昭的储君,却也是他的丈夫。纵使那时战事繁忙,也总能寻得时机与她共赏梅花。
只是后来,他娶了妾室,封了贵妃,生育了大皇子,又在他们的孩子生病之时忙着庆贺大皇子的生辰。后来他们的孩子夭亡了,她对夫君的爱意便也消磨无存了。
皇后只淡淡地看着头顶的梅花,深宫二十年,她见了花开花落,早已习以为常,好似从前那个可以被夫君哄开心的女子再也不存在了。
她只记得,她在这梅花下,见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满身的清寒,便如这梅花一样。只是,后来她也死了。
钟吾烨知晓她心中所想,只是他这些年一直都不肯相信自己的爱意于她而言,竟永远比不上一个女人。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不许你见她最后一眼。你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不肯说,那时我怕她伤害你……”
可后来,却只见她们相谈甚欢。他竟比以往更怕了。
此刻,依旧会怕。
皇后端着平日里的敦厚温柔,道:“陛下该歇息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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