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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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夜朝出了营帐,唐练转身看向史余,“亭柳,帮我个忙,帮我送汉飞回云北。”

史余一个跨步攥紧唐练的手腕,道:“事到如今,亭柳,你不跟我走,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唐练任由史余施力,他仔细端睨了一下史余的脸,露出了笑意:“现在我还走不开,等你从云北回来,我就跟你走好不好?”

史余带着伤意道:“你还是想支开我。”

唐练大方道:“我是想支开你,你不能留在会稽,同时也不是因为要支开你,而是我希望你能把这些东西交给慕将军。”

说着,他拿剑割开侧铠,从冲取出一封信和慕佥所赠他玉佩。

史余接过这些物品,但他依旧低着头,只听他道:“润萧,你曾跟我说过,你因为我才有了家,我想告诉你,我也是因为有你才真正有个家。我知道你的理想你的抱负,我带你回云京也不是想阻碍你。我只是希望你还能活着,因为只有你活着,你才能护着你的会稽百姓。”

唐练低下头:“我知道你带我回云京是想借先生与傅丞相之力护住我,我知道的。”说着,他忽然抬起头,往前走了几步,向往常一样抱住史余,“所以,你从云北回来,我跟你回去。”

史余辨不出唐练话中的真假,但他也知自己扭不过唐练,而且这时让唐练离开的确不妥,只好抬手把唐练紧紧箍在怀中,压下心中的不安,道:“一言为定。”

唐练低垂下眼:“一言为定。”

翌日,牧征鸿得知消息匆匆赶回营帐,还未等他掀帘,就被唐练喊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牧征鸿便先向唐练行礼,唐练点点头,道:“征鸿,你回来地正好,去收拾一下行李,待会儿由你们师娘护送你们两个回云北。”

两个?

牧征鸿楞了一下,他已经得知潘畔身亡,可是这样应该是三人,也不应该只有两人,莫非阿钟出事了?

牧征鸿藏不住情绪,此刻心中所想完全暴露在脸上,这让唐练忍俊不禁。

唐练道:“阿钟没死,但是阿钟走了。”

牧征鸿原本一听傅夜朝没死本顺着松气,可一口气刚刚舒了一下,便倒吸一口冷气。他怔怔问道:“阿钟走了?”

唐练点点头:“他走了,但是他在等着你们去找他。”

牧征鸿下意识往慕汉飞的营帐看去,“那将军知道吗?”

唐练也跟着瞥过去,但那发黄的帐帘遮挡了两人的目光,谁都不知道里面的慕汉飞到底如何。

唐练叹了一口气:“一起进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牧征鸿点点头,掀开营帐先让唐练进去。

两人一进去就见慕汉飞背倚护栏,蜷缩着身子,望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他听出牧征鸿与唐练的声音,但他实在疲惫的很,没有精力站起来向唐练行礼。

牧征鸿一见慕汉飞这个挫败的样子立马冲到护栏前,他焦急地抬头看向唐练:“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唐练没回牧征鸿的话,而是锁眉看向慕汉飞:“清醒了吗?”

一行清泪从慕汉飞脸上滑落,他这才动了动自己麻木的身子,抹掉泪痕,撑起身子看向唐练:“清醒了。”

潘畔的离去让他情绪失控红了眼,傅夜朝的离去让他灰败碎了心。

一个死别,一个生离,都是那么仓促,不带一丝眷恋地离开了他。

慕汉飞木着一张脸看向牧征鸿,他微微偏过头,带着一丝脆弱九分迟疑问道:“你是征鸿吗?”

牧征鸿小心翼翼避开慕汉飞的伤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将军,是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慕汉飞的意识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自小陪在他身边的牧征鸿,旁边的人是他的老师唐练,但他的心在迟疑。

他的心像是雨后的蜗牛,在暴雨的冲刷下,只能紧紧缩在壳中,等暴雨停止,这才敢把触角伸出去,去探这个他早已熟悉的水珠、枯草、泥土。

当他听到对方的确认,他松了一口气,轻轻唤了对方一声:“征鸿。”

牧征鸿瞧见情况有些不对,他抬眼看向唐练,焦急道:“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练答道:“受了伤在自我修复罢了。”说着他让一旁伺候的人打开牢笼走了进去。

唐练轻轻拍拍慕汉飞的肩:“汉飞,跟老师出去散散心。”话落,他牵起慕汉飞的胳膊,亲手把他牵出这个牢笼。

牧征鸿不放心往前走了几步,拦住唐练道:“老师,将军他状态不好,可否修整几日再走?”

唐练不容置疑道:“今日必须走,你速去收拾东西,等你将军回来之时,就是你们出发之时。征鸿,这是军令。”

牧征鸿一听军令只好低下头,道:“遵命!”

唐练拉着他去营帐外的一条小溪旁坐下。慕汉飞看到溪中枯黄的香蒲,心像是被人用刀割了一下,止不住疼。由是他低下头看向脚底的泥土,默默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练摘下头盔放到慕汉飞的怀中,问道:“重吗?”

慕汉飞措不及防被塞了一个头盔,他下意识用手托着,可他常年舞安怀的手却托不住这个头盔。慕汉飞无法,只好放在腹前用手保住。

他道:“有些沉。”

唐练笑道:“自然是沉的。这个头盔上贴的铁是从我当年死去兄弟们的身甲上取下来。至于当时取了多少,至于当今多重,我已记不清。”

慕汉飞一听,原本模糊的元台立刻清晰,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头盔,顿时感觉千万斤般重。

慕汉飞轻轻抚摸着这已经失去光辉的头盔,低声道:“已经记不清了,这些人,都记不清了,时间可真是够残酷的。”

唐练的发被吹起,他的声音顺着春风进入慕汉飞的耳中:“这些人到底有多少,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每次想到这香蒲我就会想到他们当中谁的手最巧可以编帽,谁最调皮喜欢折断香蒲棒去敲人头,谁最讨厌香蒲棒散出的毛绒,谁傻了吧唧地在溪水中洗澡错把香蒲当成青蛇,一手扯过衣服撒丫子朝我们跑过来,边跑边哭自己被青蛇咬了,待我们一看,充满伤疤的身体上连红痕都没有。”

唐练发出一声笑,“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记得他们的畅想,记得我们一同醉酒.......我记得太多了,以至于看见一件物品我都想起许多人跟这有关的事情。他们在我心中是多么生动啊!”

慕汉飞抬头看向唐练:“老师您记得这么清楚,怎么又说记不清了?”

唐练轻轻一笑:“傻小子,哪里不记得。可相比这些生动的人,我更记得我们曾说过,我们不想妻离子散,我们不想被人用刀砍杀无还手之力,我们想有个家,不用很大,定居下来,白日水牛耕田织机不停,晚上就躺在草地上叼起一根草,妻子在旁,看着静夜。要是下雨,就一手一个孩子,抱起来冲进茅草屋,听着外面的蛙声安然入睡。可这些的基础就是我们能护住城,只有护住城,每个人都才有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练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护城怎么可能不流血,只要流血就会牺牲。死的人是陌不相识的人,是你我的老师,是兄弟,甚至是你我自己。”

唐练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慕汉飞的肩膀,“汉飞,潘畔死了,我也伤心,可是你是将军,你身上担负的不止有潘畔的命,你还担任着你属下的命,还担任着你麾下百姓的命,在这时,你的伤心只会流更多血,失去更多的兄弟。汉飞,不要让我教你的都只在冷静中应用。”

他说完,拨开枯叶的香蒲,露出枯枝败叶下那深藏着的一截绿色。

“每当有人牺牲,感情不可避免会荒芜,但是你要坚强起来,因为表面荒芜之下,深藏的是遍地绿意。”

慕汉飞明白了唐练的话,你若是在平常,你伤心你难受,哭他个天昏地暗灵台模糊,没人阻拦你让你清醒。可你是将军,你必须时刻保持灵台的清晰,一个人身死,一场战败都没关系,但是绝对不能让后来的人白白丧命。

这就是成长对你的严厉!

慕汉飞闭上了眼,一行清泪再度覆面,但这次他不再脆弱,而是已经淬火的利刃。

慕汉飞抱起头盔朝唐练行礼:“汉飞拜谢老师教导之恩。”话毕,便把头盔递给唐练。

唐练欣慰地接过头盔,庄重地带上,旋即对慕汉飞道:“汉飞回去吧,云北才是你的战场,你的将士你的百姓,在云北等你!”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巩府

巩瞋抖着手读着心,一读完,他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太师椅。

良久,他颤着声音把管家唤来:“去,把袁柳给我唤来。”

那纸上明明白白附上巩威残身的地点以及唐炼对巩家与霄国的合谋的探寻。

“若要继续合作,唐炼不能留。杀掉唐炼。”

三个月后上虞行刑场

唐练赤脚从囚车上走下来,每走一步,就发出一阵嗤啦的声音,那是血流在热腾的木板上蒸腾所发出的声音。

袁柳也从软轿上走下,他对唐练嗤笑一声,旋即大步走向主台。

唐练被关在暗狱半月之久,这半月他从未见过阳光,一经出来,哪怕闭眼都觉日光刺眼,但他仍扬起头,望向天空。

他一抬头,脖子上的血痂裂开,血如细流淅淅哗哗流在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练露出一个笑,随后慢慢地低下头,慢慢睁开眼,看向台下的会稽百姓。

但他一睁眼,额上的血就流入他的眼中,他再度闭上眼,熬过那阵涩意。

闭眼之中,他眼前再次浮现出会稽之战他见过的惨景,断头的,断手的,中箭的,中枪的......各种死相在战场上应有尽有。

可谓“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1。

待涩意消散,唐练再度睁开眼,他看到的是人人面色红润,他们穿着各式的衣服,但都站着,都有气息,甚至都有家。

唐练再度扯动嘴角,力度之大,再度让他嘴角的血痂裂开,染红了那苍白的唇。

就在唐练留恋地看着这些人,他突然发现一个地方不对劲。他定定看了一会儿,从人群遮挡中看见了被禁锢住的史余。

史余被人用绳子绑着,嘴也被塞布勒绳。他满头大汗,却挣脱不掉困住他的绳子。

唐练的眼中有了神采,他笑地更加随心。

这时太阳已在头顶,日晷的影子现已最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柳瞧了一下日头,见已中央,便道:“行刑。”

刀起的那刻,史余瞠目欲裂,他狠狠挣扎,但终究是徒劳,他染上泪的眼看到台上的唐练轻轻对着他笑,嘴唇轻蠕道:“未悔。”

那年,年轻的史余望着唐炼,好奇地问道:“当所有人都不了解你,哪怕你身死是为他们,那时,刀起的那刻,你后悔吗?”

唐炼飒然一笑:“不悔”

入仕之初,史余问他后不后悔,唐炼的答案是不悔,如今已经六七年之久,刀起的那一刻,他的答案是——未悔!

刀落了,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倒在血泊之中。

史余所有的动作都停住,嗓中那嘶哑的声音此时也完全湮灭。

这时袁柳站起身,道:“罪民唐练,贪恋权势爱财成癖,竟与会稽余县勾结以来假挣军功贪污军饷,其罪罄竹难书。但苍天有眼,今日伏诛,以此昭告百姓!”

史余抬起失彩的眼看向高台上的袁柳,嘴角含着讽意抽搐一下,晕了过去。

原来,他早就预料自己赶不回来,所以,他是欺骗却又不是欺骗。他跟他走,云京也好,会稽也罢,他把尸身留给他,让他带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夜,两匹快马来到城下。

城上的士兵举枪大声问道:“来着何人!”

慕汉飞咬牙道:“四品将军慕汉飞,奉太子之令,前来为唐将军敛尸。”话毕,他掏出太子的玉佩,“信物再此,尔敢拖延,速速开门!”

那个士兵听此有些犹豫,这时一个将领下令道:“开门。”

士兵迟疑道:“将军,玉佩怎么可能为信物,难道都不再核查一下?”

这位将领眯起眼道:“此事由我来承担。开门!”

士兵一颤,抖抖颤颤把城门开启。但城门开启后,他立马去了太守府,把这件事禀告袁柳。

袁柳一听有人要给唐练收尸立马抖栗起身,兴奋道:“是不是年纪跟我一般大的人?”

士兵摇摇头道:“挺年轻的,他说他是四品将军慕汉飞,奉太子之令来给唐练收尸。”说着,他脸上露出奸诈,“将军,他拿得可是一个玉佩,太子的信物怎么可能是玉佩。”

可袁柳一听慕汉飞手中的是玉佩,脸立马灰败下来,瘫坐在座椅上,无奈摆摆手:“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士兵楞了一下,他不甘心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继续道:“大人可是下令要爆尸三日,此人不仅要收尸,还胆敢假造信物........”

他还未说完,袁柳从椅子上爆起,一巴掌扇向此人,大怒道:“你懂个皮,太子殿下只有一个信物,那就是玉佩,玉佩懂吗!滚出去!”

那个士兵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袁柳,只好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

袁柳狠狠把桌上的茶杯掷在地上,胸膛不断起伏,最后只能丧气地坐在太师椅上,叹气。

“侯爷,史余是除不掉了,但是您交给我的重任,我一定做好!”

快到刑场台,慕汉飞从马背上飞奔下场,他跪在血泊中,用捧过头盔的手捧起了唐练的头,空洞着想起那日离别时他最后问得那个问题。

“老师,这么些年你都过来了,为何突然把师娘推开?”

“因为我不想让他跟着我一起死。汉飞,朝堂之上最令人心惊的不是自己被陷害至死,而是株连九族。”

牧征鸿拿出骨针与粗线走到慕汉飞身边,跪下身,道:“将军,莫让唐将军再受苦了。”

慕汉飞抬手把脸上的泪痕擦净,道:“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夜,慕佥端起一杯菊|花酒,遥对东南方向,敬了一杯。桌子上放着唐炼给他的信。

“将军,最近末将查到巩家似乎与霄国、质国有所勾结。前几年巩家曾想把孤未江以及其他几条非朝堂与民间明令运航的江流,并意图贩卖大量兵械与金银珠宝,此江多经云北,万望将军小心排查。”

“近日会稽沦陷也十分有疑,但与这件事联系起来再加上当年古生与境外勾结,此处突然发战,便情有可原。”

“将军,末将如今已是必死之人,但末将并不惧怕死亡。天下苦巩家误国之苦久矣,可奈于巩家为皇亲国戚陛下恩宠不倦只能曲之。如今巩家已深陷叛国,此乃推翻巩家之机,而末将身死也可松巩家与敌国之松。身死以全百姓此乃末将之幸,万望将军不必伤怀并施法营救,务必请将军小心搜集证据。”

“死期临近,末将未悔,但有一事着实令末将牵挂不下。末将不才,幸得史余史大人爱慕,这才有了个家。但正是因此,末将怕他出事,故托将军拦他几日,末将已将书信送往云京,不出几日李学士便召他回京,在此期间,麻烦将军对他多加照料,末将感激不尽。在此,敬拜!”

这夜,慕汉飞拿着傅夜朝以父亲名义送来的太子玉佩再次进了上虞城,拿起骨针,一针一针缝起,用宝驹托着尸身来到郊外,把尸身点燃,随后拿出菊|花瓶把骨灰捧进去,埋在了郊野。

这孤郊生起一堆土,前方竖着一个用剑与火生成的木牌。

这木牌伫立着,望着夜色笼罩的上虞城,静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静默不言。

这夜,傅夜朝一身斩衰,捧着一瓶菊花酒,醉倒在假山上,任泪流满枯石。

这夜,史余带着一身红痕来到书房,他有火折点起那盏廊灯中的蜡烛,随后瘫坐在一旁,拿出菊花酒,与廊灯碰一场,喝一口,碰一场,喝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久后,灯火摇曳,明显是灯芯过长以致火烛不稳。

史余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那把唐练生前磨好的双燕剪,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拿着双燕剪正想把过长的烛芯剪断时,他的手突然一抖,双燕剪砰然掉落在地。

这时,寒风蹿过,把廊中的灯火吹熄,此时正值初一,月未出,夜色深沉的很,这灯一熄,史余眼前便是无边漆黑。

史余怔怔地看向这盏廊灯,不知过了多久,史余才回过神,他蹲下身子把地上的双燕剪捡起,可这双燕剪着实锋利,史余一不小心便被割伤手。

史余也不顾着这伤口,捡起双燕剪,再次怔怔地看向他亲手雕刻这盏廊灯。

可看着看着,史余眼气浮现出几片白意。他攥紧这把双燕剪,呆呆往前走了几步,那发白的柳纹在夜色深沉中清晰地出现在史余的面前。

那时唐练往前走了几步,瞧着这廊灯蹙起了眉头,史余见此,心有些慌乱。他紧张地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唐练紧蹙的眉头问道:“亭柳,怎么了?”

唐练转头看向他,进史余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过于严肃吓着史余了。他连忙恢复到放松的笑,道:“没什么,就是见这廊灯只有柳叶着实冷清了一些,想加点东西。”

史余放松下来:“那亭柳想加什么,我给你刻上。”话便,他从一旁的草丛中取出工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练见此,便知史余这是提前准备好工,生怕自己有什么不满好改进一些。

想到此处,一股暖意涌向他的心尖。

他到底是何德何能才会遇上这样的一个人,何德何能!

唐练走过去把工具从史余手中取过,随后把史余摁在一旁的廊座上,严肃道:“在这好好坐着,不许过来。”

话落,他拿着工具噼里啪啦在廊灯上雕刻着。等他雕刻完成,史余立马站起,从怀中取出手帕擦拭着唐练额头上沁出的汗。

唐练眯上眼,乖乖地,任凭史余给他擦拭着。

等史余擦拭完毕,唐练拉过史余走到廊灯前,自矜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羞意道:“你看看怎样。”

史余一瞧,唐练竟然刻的是竹叶,他忍不住去瞧唐练,只听他道:“这上好的萧是紫竹所致制,可谓温润如玉。我字柳你字萧,有柳那必要有萧,可萧难刻,既如此便用竹叶代替。竹柳相伴,也不会孤单。”说着,他指向这白意。“而且这廊灯在没有月光下仍微微散着白意,岂不是世事污秽君子仍如玉之理。”

史余的心仆仆跳着,他抿紧了唇,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握住唐练垂在一侧的小指,见他没有挣扎,这才顺着这一小节手指与唐练十指相握。

两人都看着这抹白意,心中仆仆直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顷,一场雨倾盆而下。

唐练听着雨打青檐的声音道:“润萧,我们在这听一会儿雨吧。”

史余点点头,这才松开两人沁满汗的手。他脱下外袍摆在廊灯下,取出两坛菊|花酒,两人坐在上面,静听着雨声。

或许雨声太过于安逸,史余的思绪被这雨声拉到两人老后,“亭柳,等我们老了,等战事不再,我们就坐在水榭中,听着雨打莲叶声一起品茶,好不好?”

唐练放下酒瓶,道:“好啊,有你在身边,又听着这雨声,自然是好的。”说着,他转头看向史余,好奇道:“润萧,这是你的愿望吗?”

史余抬头看向唐练,伸手把他的手握住,道:“这是遇到你后我的愿望。”

唐练疑道:“那你之前的愿望是什么?”

史余道:“报效先生,保家卫国。这可以用我一生去践行,并非远不可及,但与你老后品茶,我却不知为何感到远的很。故,这是我的愿望。”

唐练楞了一下,旋即他扭过头看向雨,道:“这也是我的期盼。”

不知为何,史余听到唐练这么一说,他的心倏地绷紧起来,他忍不住问道:“期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练道:“嗯,是期盼。”

这只能是美好的期盼。

史余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他在官场的名声——吮痈舐痔。

史余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亭柳,你后悔吗?”

所作所为皆不被理解,污名染身,一切的风骨都隐藏起来,不被人所知。人生在世,要么求权势滔天,要么求名留青史。

这两者你都将失去,亭柳你后悔吗?

雨越下越大,原本就昏沉的天,在乌云遮罩下,更是漆黑沉重。

良久,他听唐练用淡淡的声音道:“曾有一宏愿,愿以其身为蓐荐,使人寝处其上,溲溺之、垢秽之,无间焉。此亦吴子所知。有欲割取吾耳鼻,我亦欢喜施与,况诋毁而己乎?”2

唐练说完转头看向史余,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此时电光一闪,照亮了史余惨白而颓废的脸,在这白意的柳枝上折射出唐练那时淡淡却源自自心的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史余抖抖索索伸手去触着柳枝。

他曾雕刻廊灯放在水榭的亭下,在水榭旁种满了柳树。他想留一人一起白首,却终究留不住。

史余慢慢触摸着他亲手刻下的柳纹,在摸到唐炼在旁刻的竹叶时,他终于绷不住,握紧手中的双燕剪,死死抱住这盏廊灯,嚎啕大哭。

这时又是一阵轰鸣,暴泣的雨珠委委屈屈打着青檐,悲怨的声音汇成一首歌。

这歌声是这般唱得:“烛前双燕生,夜深恩爱存。”

可,双燕仍在,夜色深沉,却无人再与我共剪红烛芯,醉卧菊|花廊,听着雨声,把这恩爱存得更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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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2来自张居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会稽的雨如林间的瀑布自天际飞下对着地面狂轰滥炸,地上水流犹如江海。

史余收起油纸伞,迈进书房。他刚进书房,属下便来报道:“大人,巩家人已经书信一封送往云京。”

史余早已料到,他点点头,从案桌底下的暗洞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下属,嘱咐道:“这次加急。”

下属接过信脸上露出担忧:“最近朝堂不安,大人这般着急会不会.......”

史余摇头道:“不会,去吧。”

下属抱拳道:“是!”

见属下退下,史余偏头看向放置在一旁的双燕剪。他默了片刻,够过来,取出磨凹的青石,洒上水,静静磨着。

可是他的思路已经飘到了当年。

那年他终于还是收到了亭柳被杀的消息,他急匆匆跪在先生面前请求李岩施法营救唐练。

李岩看着自己孩子脸上那种惊惶无措的表情,心中闪过一丝痛意。他叹了一口气,从一旁取出唐练留给他的信交给了他。

亭柳对他是当真狠心啊,这一封信通篇是如何扳倒袁柳以及他上位后几年内如何默不动声对巩家看似放权实则监控,唯剩最后一行了了留下一句——润萧,安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史余把磨好的双燕剪用手帕擦拭干净后放在一旁,从案桌前站起来,走到窗边,伸手去够这冷雨。冷雨把他的掌心淋湿,犹如当初淋漓的鲜血。

史余攥紧了手,雨珠从他掌心溅出,落在地上。

因为唐练的这些嘱咐,巩家从未未察觉到他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并不断搜罗着巩家通敌的消息。这也是为什么汉飞问他孤未江他能答出的原因。

他亲手杀了袁柳这还不够,他必须看到巩家倒台,他才甘心。

快到了,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史余望着这深沉的夜色,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已经覆满白霜的鬓角,喃喃道:“亭柳,等我。届时,你莫不要认不出我。”

史余丧了一会儿便恢复之前冷静的脸,他收回手把窗户关上,取出蓑衣挂上佩剑便走入雨中。

唐练的管家见此连忙拦下史余:“大人这么大的雨您还要去巡逻啊?”

史余连忙把斗笠取下戴在老人头上,道:“这是亭柳安下的制度,不可废。您快回屋吧,这雨有些冷,不要着凉。”

管家见史余一脸的痴意,在心中叹了一声,慢慢收回了手。

他哪里只是遵循将军制定的巡城制度,分明是在期盼着想再见将军一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会稽有个习俗,爱人身死那日,死去的灵魂在每月的这日晚上都会重回人间,默不作声去瞧一眼自己放心不下的人或事。

幸运的人,甚至在这日会碰到偷偷跑回的游魂,再见他一面,饮鸠酒般微微了些这沉重的相思之苦。

管家只好道:“那老朽便在府中熬好姜汤等着大人。”话毕,恭恭敬敬把斗笠还给史余。

史余默默点点头,取过斗笠见老人去了廊上,这才转身走出了府外。

史余在雨中淌着,如鹰的目光在街道两旁扫着,见有暗巷便走进去瞧瞧,看看有没有醉倒的大汉躺在雨中差点被淹死丢命。

这么走着,他便快到唐练行刑的地方。

当初行刑的地方已经被改成了酒楼,那日刺眼的血迹也早已不复存在,只是每当路过这里,他的心还是会被当年的鲜血腐蚀发痛。

史余攥紧了手,他咬了一下唇,继续往前走着。

就在史余刚刚走过那栋酒楼,一个喝醉了人不顾这倾盆大雨从酒楼里跑了出来。

史余一听到声音以为这人是要发疯,刚踅身准备劝他回酒楼,就发现自己的腿被这人紧紧抱住,然后靠在自己的腿上嚎啕大哭。

史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史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弯下腰,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歪戴在这人头上,替他遮一下雨。

史余抹掉自己脸上的雨水,在雨声中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我想办法帮你解决。”

这人听言哭得更甚,他把史余的大腿抱得更紧,大声哭嚎道:“大人,大人,呜呜呜......”

就在史余考虑要不要使用蛮力把这个人从自己腿上提起来拎着领子送他回酒楼时,又有几个人从酒楼里跑了出来,跟这人一样,都抱着他的腿大哭。

史余这下是完全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的几个青年,一头雾水。

正当他询问这怎么了,他就听一个青年哭道:“大人,我们想唐将军了,我们想唐将军了!”

史余一听唐将军三个字弯曲的背脊立马僵住。他就维持着这个将弯不弯的姿势楞在这里,任凭暴雨侵袭,久久不能回神。

他,又何尝不想这个人。

但史余很快从这如毒酒般思念中回过神,他抬起手摸了摸一开始扑在自己身上的青年,道:“都回去吧,这雨太大了,别感染伤寒。”

但这个青年似乎找到发泄的口子,借着这雨声的轰鸣,抱紧史余的腿,自顾自大声哭喊道:“我后悔啊,我后悔年少对将军的轻狂,我好想亲口跟他作楫为我年少的错事道歉。我错了,将军我错了。”

听青年这么一说,史余这才认出此人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人名叫顾言,年少因写出笔锋酣畅的上虞赋而得名,是会稽郡内有名的才子。

但他出名之时也是亭柳投身巩家献狼之际,这位才子当场写了一篇狼疮来讽刺亭柳,吮痈舐痔便是他取自庄子来嘲讽亭柳的,自此吮痈舐痔便成了文人之间对亭柳的讽词。

这还不算完,当这位才子终于攒够资历正兴奋赴任时,结果却发现他的岗位已经被亭柳安排上,给他了一个比较清闲的文职。

这下可着实把这位才子惹怒,他不甘心当亭柳迁移的芝兰,再加上亭柳当年改革会稽的税政,其金钱都流向太守府,这位才子便极其怒愤地写了一折戏,对亭柳大肆抹黑。

因为是初期,会稽的确困难,因此去看这场戏的百姓络绎不绝不绝。但到了后期,亭柳成功扭转局势,这折戏便慢慢销声匿迹了,他也就遗忘了这件事,以致顾言扑到自己身上没有认出。

史余低头看向这位痛苦的才子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额头,道:“亭柳他一直没有怪你,他说凭你的才华无需用官位来体现,你出色的是文字,你单凭你出色的诗赋便可令会稽为你倾侧。他很高兴你协助大学士完成了云朝历史的修编,这是你的成就,他为你是会稽人而骄傲。”

当年这位才子一气之下去了云京,亭柳知道后立马修书一封让他转交给大学士请求李岩帮他一把,顾言这才进入了国子监并成为翰林学士修撰云朝大典,名流千古。

他曾问过亭柳,问亭柳不生气吗?

当时亭柳笑着,说跟孩子生什么气,而且少年应有少年的豪气,本就该骂就骂,痛痛快快,如此才符合少年的性情。

顾言听言停止哭泣,抬头看向史余,见史余眼中含着对他们的疼惜犹如当年的唐练,他更是绷不住,不停地哭喊着对不起。

翰林修史让他声名大噪,但名振文坛并为让他知足,他负着一口气非要当有实权的官,陛下念他有才,便让他管理云京附近的三县,结果他搞得乱七八糟,只好灰败地回到翰林继续作他的文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练在云京的名声依旧不好,他当年结交的几个人都是对唐练有怨念,他们经常在休沐之时聚在一起,饮酒作诗骂唐练,甚至在唐练身死时兴奋地大醉一场,更是在听说他死之前告诉会稽百姓他只是回到天上但他依旧护佑会稽后,特意上了一道折子,在其中大骂唐练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给朝廷留下淫|祭之祸。

后来袁柳上台,袁柳也不喜唐炼,再加上他桃要立威,于是一上台就痛快地把唐练所有措施全部推翻并恢复原制,他还上书为之叫好。

可是后来,他在翰林修史修久了,他突然发现唐练那些严苛的制度之下都是良政,而袁柳恢复的原制都是从前的糟粕。

事实也证明他这个想法是对的。

袁柳把会稽搞得一团糟,甚至在灾年置百姓性命于不顾。

他曾人为唐练贪污成癖,却发现唐练是拿自己的积蓄讨好巩家,而袁柳是真正举会稽全郡之力讨好巩家。

袁柳他才是真正的吮痈舐痔、贪污成癖。

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狼可以低头顺眉于人,但他永不臣服于人,他始终保持自己的野性不改,而他却因狼的暂时低头而认为此狼已失风骨而大肆嘲笑,并未意识自己这种黄雀之所以在后,依仗的是狼王低头换来的自由。

多可笑啊!

他一辈子最厌恶的人却是真心为会稽做实事的人,而他受之庇荫却反向迫害,多愚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后悔了,他辞去云京的官职回到会稽,看到百姓在史余管理下幸福的神情,这颗心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只能每日此时与好友在这酒楼中想着早已虚无的血迹,借酒消愁嚎啕大哭。

他原本一直以为他得不到唐练的原谅,却没想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成长并始终施与宽容微笑。

史余静静站在雨中,他张开双臂轻揽着这几位少年,任泪与雨混杂在一起,共同思念着同一个人。

顾言他们在史余来之前已经哭过一场,身心本就有些疲惫,此刻混杂着酒意抱着史余大腿在雨中痛哭,再加上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下来,他们哭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哭晕在史余的脚上。

史余抹掉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手,背着一个,一手提着一个,走进了酒馆。

酒馆的酒侍这时刚从后厨回来见史余费劲地把这醉如烂泥的人拖进来,连忙跑过去帮忙。

史余把顾言扔在床上,站起身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继续准备去寻察。就在他即将出门,酒侍连忙拦下他。

“大人稍等一下!”

史余听到后转身看向酒侍,而喊住他的酒侍见史余真的停了下来,顿时红了脸。

他扭捏片刻,鼓起勇气,把双手捧着的东西展示给史余。

这是一朵花,甘棠之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史余看向酒侍,只听这小酒侍道:“大人,草民听闻大人与唐将军有旧,所以想把这朵甘棠之花献给您。”

史余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可知这花有什么意思?”

小酒侍红着一张脸,但眼睛却亮闪闪地,宛如刚点燃的烛芯:“草民没有文化,看见这花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看,可后来听经常来喝酒的文人说,就是刚刚那几人,他们说这是甘棠之花,好像有个词叫甘棠遗爱,草民也不懂,但草民知道这肯定有思念之意,因为他们每次来到我们酒馆都会来到甘棠树下摘一朵甘棠花,喝醉后抱着甘棠树大哭。”

史余听完,眼翼微微扇动几下,旋即抬起眼看向这个小酒侍,他未从酒侍手中把这朵甘棠花接过,而是道:“甘棠遗爱是指官员政绩斐然百姓所献之花,所以你还要把这朵花通过我献给唐将军吗?”

小酒侍道:“当然要啊,要是没有唐将军,我早就死在敌人的刀下了,要是没有大人您,我早就饿死了。”说着再起捧起这朵小小的白花,往前走了几步捧到史余的面前,小心翼翼中含着期待:“大人,您能收下吗?”

这次史余终于没有拒绝,而是同样小心翼翼把花从小酒侍手中接过,认真道:“谢谢!”

谢谢你还记得亭柳,谢谢。

小酒侍连忙退后几步,笑道:“那大人快些回家去吧。”

听到家,史余的鼻翼轻动一下,旋即点点头,把这朵小小的甘棠收好,带好斗笠,再次入雨,只是这次他终于不再心如刀割。

史余交接完工作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捧着小小的甘棠,走上他之前建好的水榭。

虽然下着冷雨,但毕竟是阳春三月,天气早已转暖,他放在亭下的药菊已生出苍绿的叶子,而一旁的柳树也早已枝繁叶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史余坐在廊凳上,把这小小的甘棠放在廊灯前,取出火折,把这廊灯点燃,听着雨声,闭上眼轻轻回忆着从前。

“亭柳,你说百姓心中会不会记得我们?”史余放下手中的史书,对书中立功无数却晚景凄凉的将军无比惆怅地感叹。

唐练听言顿了一下笔,旋即一捺,舒畅之极。

“可能是有些难过的,毕竟我们一直强调的是功成名就辉煌不断,但我想更多的是高兴吧,因为我们信念的始终是向国废己。”

史余从未听过此话,立马抬头看向唐练问道:“此话何意?”

唐练放下毛笔,解释道:“我幼时特别感激当时的一位太守,因为他我没饿死在战乱离散中,乃至到现在我都记得他并深深的感激。可是对你对我麾下成长起来的人完全不记得这位早已致仕的太守。这是为什么,因为你们没有经历过那种艰难,你们一直活在安稳幸福之中。而百姓生活安乐自然就更关注自身,而非时刻在意着紧触心脏的守护网。”

“我曾无数想过我入仕为何,可原因不就是只有一个嘛——国家富足、百姓安乐。所以他们不记得我,说明我做得很好,没让他们尝到苦难的滋味。我很高兴他们不记得我。”

史余看着这谧稳的火烛轻声道:“可是正是因为你没有让他们尝到苦难,所以他们更加记得你。亭柳,你从未被遗忘。”

这廊灯留不住你,这水榭旁的翠柳留不住你,我留不住你,但你也被留住了。

留在这会稽千千万万甘棠树上的小小甘棠花开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汉飞,我可以九死未悔,但我也有私心,我不想让他跟着我一同株连九族。”

当年的唐练含着淡淡的笑,目光轻柔地望向怀中的头盔,用手轻轻触摸着上面一块块相嵌连的甲片。

慕汉飞看着唐练,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悲意。

对于唐练而言,他最大的私心就是不能从史余的铠甲上取下一片厚重的甲片融入他手中的头盔中。

他要他的史余好好活在这个世上,而非被他所累同样成为刀下之魂。

悲戚的情绪浓浓萦绕着慕汉飞的心,而此时,唐练的尸首开始分离,浓厚的鲜血从脖颈喷溅。

慕汉飞瞳孔紧缩,下意识就飞身去接,但当入怀之时却不如当年一样,怀中的头颅眨了眨眼睛,这张脸瞬间从唐练变成了傅夜朝。

慕汉飞瞳孔紧缩,那抱着头颅的手开始抖起来。

只见傅夜朝嘴角含着血,眼中带着深情,气息微绝地道:“将军.......”这两字一出口,他的脸就扭曲起来,顷刻绝了气息。

看到傅夜朝眼中无神的那一刻,慕汉飞也感觉自己的气息瞬间断绝,仿佛跟着傅夜朝一同远去,他的心脏骤停再无力跳动。

良久,他的声音这才从嗓子中抖出来,声音轻微却又撕心裂肺:“暮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旁伺候的傅夜朝一听慕汉飞喊他,头立马抬起来,一个直身把弹起身呆愣的慕汉飞抱在怀中,轻轻顺着他僵硬的背,贴耳低声安哄:“淑清,我在,别怕,我在你身边。”

这几日傅夜朝也不敢睡深,除了担心慕汉飞伤与烧,也是再临故地,旧梦常袭。

傅夜朝轻轻捋着慕汉飞因梦魇而发僵的背脊,轻声道:“都过去了,淑清,都过去了。”

慕汉飞微微回神。

潘畔未死投敌的事情给他太大的打击,他遏制不住想到了当年的唐练,想到了丧身云北战场的牧征鸿,想到了父母,他忍不住缩起身子,想任自己被黑暗吞噬。

但傅夜朝的怀抱过于温暖,他遏制不住放开身子,挣脱黑暗,顺着透着亮的缝隙伸手环住傅夜朝的腰,鼻翼微酸,在他怀中,那突起的肩锁一耸一耸地发着颤。

傅夜朝一下一下揉着他绷紧的肌肤,不断低声轻哄。

这时史余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暮生,我带了些姜汤,你给.......”他姜汤刚刚迈进屏风,就见慕汉飞神色昏沉地抱着傅夜朝小声的抽噎,嘴角的话顿时湮灭在空气中。

太像了.......

史余愣愣地看着两人,记忆被拉扯到从前。当年的唐练也是如此,也是在他面前露出脆弱让他心疼,让他以为两颗心挨得更近,可结果却是独留他一人冷冷的活在这情丝万丈的红尘之中。

细雨如长丝青砖留不住,情丝如青砖黄泉看不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股痛意如温热带刃的鲜血流过史余的心,在斑驳的伤上再次割出浓稠的血。

但史余很快就恢复冷静,只是灵台依旧充斥着从前令他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慕汉飞本身就是因噩梦惊醒,此时他已失去力气,眼尾含着泪昏睡在傅夜朝脖颈处。

傅夜朝小心翼翼把慕汉飞放到床上,起身向史余行礼:“师娘。”

听到傅夜朝这声师娘,史余的三魂七魄这才从旧忆中回归,但他并未松开紧缩的眉头,而是拧的更紧。

傅夜朝见史余紧缩眉头疑惑道:“师娘。”

史余把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放在一旁的矮椅上,对傅夜朝道:“暮生你把这碗姜汤给淑清喂一些,喂完后来廊上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说罢,深深看了冒着冷汗的慕汉飞一眼,踅身走出了屏障。

傅夜朝端起姜汤望着史余的背影,轻轻蹙起了眉头。

少顷,傅夜朝从室内走出,只见史余站在廊前抬着头望向这凌乱的冷雨。

史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向傅夜朝,淡淡道:“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傅夜朝作完揖,抬头看向史余,他抿了一下嘴唇,发出一声嗯,旋即走向史余,站在他身后同他一起看向这冷雨。

两人静默片刻,傅夜朝忽然开口道:“师娘,我已经猜到您要说什么。”他抬起头,眼神坚毅地看向史余:“师娘,我是不会让淑清推开我。”

他跟汉飞的事情史余一直知道,但史余始终站在他们身后含着慈宠的笑意,从未多说。

而这一次史余却忽然要跟他谈一下,且还是在见到汉飞脆弱的神情下,这让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当年的史余与唐练。

唐练与史余的事情他了解过一些也曾问过汉飞一些具体的情况,因此对唐练的心理也猜到了几分。

当时唐练已经深陷泥泞之中自身难保,他绝对不允许史余为他陪葬,所以他把史余推得远远的,只不过因为史余过于了解他,再加上两人在一起早有六年,又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这才失了策。

而唐练当时的心理如何,史余恐怕也从他的一些细微行为上察觉出来。

想必当年的唐练也像如今的汉飞一般,都流露出脆弱,可脆弱之后是硬了把爱人推开的心。

他与汉飞如此,让史余想到了当年的他们,这才蹙紧眉头,想与他交谈一下。

更何况,他并未错过史余蹙眉前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意以及........一瞬间的恨意。

哪怕这么些年过去,他对老师还是抱着一丝的恨意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史余踅身看向傅夜朝:“亭柳说得没错,你很聪明。”

他重新把目光转向这冷雨,眼神发散,带着不可言说的痛意道:“刚刚汉飞对你的依赖让我想到了当年的亭柳。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因为换了我我也不想让他陪着我一同去死。”

他的脸出现了裂纹,痛意从中迸发出来,“可是被推开的对象终究是我,我是愿意陪他共赴黄泉的,我跟他一样早就处理好九族关系,我早就做好作为他的九族之一一同赴死。”

史余握紧双拳,咬牙道:“我早已做好准备了。”

他的手臂上,青筋尽露。

傅夜朝低下头,后槽牙也忍不住一同咬紧。

这些年他作为肉食者一直为太子铺路,凭借自己的谋略与太子的信任,他在朝廷之上可谓是青云直上。

可是哪怕在朝廷中的官职越来越大,但依旧改变不了他是文人出身的身份。

文人与肉食者终究是不同的。每每伏案他永远感觉如履薄冰,一步错,招来的便是杀身殃及九族之祸。

然正如史余所说,他当年做好陪唐练死的准备,自己也早已做好陪汉飞一同赴死的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每当想到这些,这些如履薄冰胆战心惊都不算什么。

傅夜朝松开双拳,朝史余作揖道:“还请师娘节哀,我已知师娘之意,我会让汉飞明白,哪怕尸首异处,我的血也要跟他的在一起。之前作为何钟如此,如今作为傅夜朝也是如此。”

傅夜朝垂下眼,眼中渗出了几丝狠意。

无论是短兵接战的沙场,还是波谲云诡的朝堂,他都不会让慕汉飞把自己推开,绝对不能!

那场对话,傅夜朝也史余都心照不宣地把这当作两人之间的秘密。史余一直在忙巩家的事,而傅夜朝则一面教导慕玉绡,一面照顾着还未从从前走出的慕汉飞。

这天史余走到散江阁见慕汉飞垂着眼缩着身听慕玉绡弹琴,脸上不由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他转头看向傅夜朝:“他还未走出吗?”

他已经从傅夜朝口中得知慕汉飞这般颓丧是为了假死投敌的潘畔。他一听到这个消息也难受几天,毕竟兄弟变仇敌,且汉飞还一直对潘畔怀愧,这滋味当真不好受。

颓几天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一月过去,他再这样下去,伤得可就是身了。

傅夜朝叹了一口气,“师娘你也知道阿楚在淑清身边之时是汉飞被授四品将军官职之际,那时慕伯伯正处于人生低谷,燕姨去世,只留下个小小的绡绡在身边。那时他慎小谨微,过得兢兢战战,经常梦魇。他如今是挺过来了,但当时惧意仍留在他心底,他的伤痕并未痊愈。”

而如今慕佥死了,牧征鸿死了,早已身死的潘畔却是叛国之人,这些都在慕汉飞千疮百孔的心中再次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刚刚从云北战场上死里逃生,但生还却面临如此创伤,这如何不令他颓丧。

傅夜朝眼含温情地看向缩在一旁的慕汉飞:“就让他丧一会儿吧。”他转头看向史余,“这起码还是一种发泄,总比他绷着一张脸心里不断轰塌要好一些。”

史余知道慕汉飞这是在发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情绪,但是......

他蹙紧眉头,“这几日朝中形式有变,我怕淑清再这样下去,届时恐出意外。”

巩家这条毒蛇还躲藏在暗处一直伺机报复呢,他有些担心慕汉飞再这样下去完全丧失生的理念,死在巩家的刀下。

傅夜朝听言也蹙紧眉头。

他在云京待的时间长,对朝中的形势情况了如指掌。

当初离京之时,他已察觉出陛下的身体已经薄近西山,此时朝中的势力不出所料正在疯狂交锋,而深陷漩涡中的巩国舅此时也在整合自己的势力来抵抗太子的攻击。

这就是为什么他敢让汉飞直接对巩朱下手的原因。

但史余说得对,巩家不会轻易放过汉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傅夜朝垂下眼轻轻蹙起眉头道:“梅古传来消息,这几日巩家的确有小动作,我们不能排除山陵一崩,巩家狗急跳墙直接对淑清动手。”他抬起头看向史余,“师娘,这几日恐怕要劳烦您对太守府多增添些兵力了。”

史余点点头:“这是小事,无需担忧。”

史余话音刚落,只见梅古直接跃过屋顶来到傅夜朝与史余的面前,半跪行礼道:“禀大人,巩晖领着大队人马已到上虞护城河,现率兵朝太守府驶来!”

傅夜朝与史余脸色一变,无须多说,傅夜朝一个飞身来到慕汉飞与慕玉绡身边,把他们两个护在身后,而史余吹了一声口哨,也拔出玉珑剑,一个飞身来到慕汉飞的身后。

纵然梅古轻功袭自傅夜朝,天下少人可敌梅古的脚程,但上虞护城河离太守府着实近,调度兵力绝对不及巩晖的兵马,只能先做御敌之势。

慕汉飞看到傅夜朝手中整体幽蓝发着银光的衰出怔了一下。

傅夜朝擅长暗器,很少使用剑这种长武器。之前在会稽也是随手取一把剑将就着用而非跟他一样用专门锻造的剑。

这把衰出听闻是傅夜朝出仕太子所赠,极其珍贵,也正因如此傅夜朝一直把衰出当作佩剑不如安怀一般经常使用。

他只听闻衰出出鞘过一次。

据说暮生当年奉太子之令前去西南查询粮草常劫问题,而西南王却不配合暮生调查粮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傅夜朝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取下了西南王的头颅,一息之内把西南王武功高强的侍卫割喉,并用此剑刺死细如青丝的蛊母。就这样,傅夜朝凭借着一言不合就斩人的作风,厉名传遍西南,这才成功解决西南粮草问题。

西南粮草解决的并不只是粮草问题,更多的是西南的安定。正因西南的安定,云朝国库才渐渐丰裕,自此转危为安。

自那以后,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安窝七星剑鞘、挂在傅夜朝腰际的衰出。而傅夜朝也再也未让衰出出过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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