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齿咀嚼(2 / 2)
盒饭凉了。响油鳝丝凝固,肉脂变成油豆腐,青菜叶焉黄。徐经理接过盒子,还没来得及劝告,郑光明风一般就跑到马厩里。过不了几分钟,一匹枣红色的肥马边冲出围栏,蒋齐在后面举着马鞭追上,跟随着一丛齐跑的士兵,浩浩荡荡往南边儿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提起亲爹就着急。”徐经理兀自诽谤,拿铁勺将这些饭菜统统倒进水槽里了。
野风呼啸。前边儿领队的通讯员小马跳得像野兔子,郑光明听着一段蹄声加快了,紧接着温热又柔软的东西贴到他耳朵上。“冷不冷?”蒋齐从侧边出来,双手捂住郑光明的耳朵,后者没说话,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对儿毛绒耳罩给郑光明戴上。郑光明不由得笑了:“我是兔子?”蒋齐又给自己戴了另一副。他用手摸了摸郑光明被扇打的左脸,露出一个舒缓的微笑:
“消肿了。”仿佛这件事是他的功劳似的。
郑光明依然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的心口涨得很。
你错了。他心想。我不爱你。你害怕只是因为你担心我父亲以为我爱你。
这个温柔的男人不符合当时普世的价值观——即鱼死网破两败俱伤。郑光明不解他的牺牲究竟为何意义,毕竟他对他没有对父亲那种爱恨交加的深度情感联结。郑光明之所以想把郑乘风摁在身下碾碎,是因为他父亲万里挑一、十方艳羡。他太耀眼,太漠不关心,所以他才会萌生弯折的欲望;蒋齐自大郑光明小时候就是软骨头的模样,身躯高大,内在通达,他没有任何令他想要折损的冲动。相反,郑光明与他要命一样的做爱,反而是在警告他收起非分之想,只做胯下的一条狗,不好吗?
肥马奔腾,卷起数层飞雪,郑光明不由自主联想起昨天一整天蒋齐对他所有的凌虐全盘接下时,他身体所散发出的那些令人惊异的颤抖。他富有感情的双手再次覆上他的脸——
"少东家,到了。“
两层高竹质小屋,郑光明猛勒了一下马,才在近前停下。这地方的装扮似是农家乐的样子,绕着人造小溪,四面堆砌生活垃圾。倒是古色古香,还有半面观音坐在角落里,野草猛长,几乎淹没铁人一半身体躯干。他刚一跳下,蒋齐就在后边儿摸了摸他的肩膀:
”我不进去了。“他说,”我……你父亲说,要让你给军队立威,二十四军以后都是你的。“
”我要怎么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进去,拿枪对准他,让他跟你走,很快的。进去,出来,我在外面等你。“蒋齐又上前一步,犹豫不决的看着郑光明,郑光明觉得他是想亲他。他真的爱上他了。但是蒋齐最后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握了一下郑光明的手:”快去快回,我在外面等你。“
很多年后回去再想这五分钟发生的事情,郑光明总觉得像梦。他记不清楚蒋齐脸上的表情了,岁月自动为他的语气蒙上一层哀伤,实际上蒋齐可能是平静或者雀跃的和他说这些话的,只是郑光明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蒋齐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像永远不愿意放开,这个比他高达许多的男人咽了咽口水,他左右扫视了一下郑光明的脸,他总是看不够。
”我走了。“郑光明对着他做了一个口型。蒋齐终于放开了手。
特务无名无姓,郑光明举着半自动手枪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慢条斯理的擦拭一只紫砂壶。郑光明四下环顾了一下房间,只觉得这紫砂壶已经是整个屋子里最能那的出手的东西了。
特务本籍在浙江,幼年时期随家里人一直打到苏联去。郑光明不认识他,却认识他的长相,人对人的面部总是有分析的欲望,郑光明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敌人曾经是他们家乡的人。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了,对着郑光明的枪口,特务脸上浮现出一丝郑光明无法直接辨认的表情。
“你要杀我?”他说,“我做了什么?”
郑光明一言不发。随后他说:“跟我出来。”
对方说:“我不。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我父亲将你竖为敌人,”郑光明说道,“这就是我的动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父亲?”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父亲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郑总司?他怎么会有你这么——”他顿了顿,“——秀气的儿子?”
“废话少说。”郑光明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窜上来,“走还是不走,不走我先射断你一条腿。”
“你父亲很爱你吧?”
那只紫砂壶被放了下来。他一点儿也不急。
“你是唯一的儿子?”
“长子。”郑光明感觉头有些疼。“家父新添了弟弟。”
“光明,你小时候我来你家抱过你。你都忘记了,现在你举枪对准我,我抱你的时候你父亲还不知在哪呢?”
这人居然认识他。郑光明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穿着最普通的中山装,圆面,戴着一副圆片眼睛。他一看就是举不动刀枪,也没有上过军校的人。也许是电报人员?郑光明枚举了好几个兵种,却觉得他也不像是军人。既然不是军人也并非头目,父亲何必抓他?他毫无慌张的样子,看着迟疑的郑光明,男人甚至笑了笑。
郑光明被惹恼了:“不许笑!”
“光明,我是可怜你啊,你还蒙在鼓里呢?”这个黑头发的中年人脸上有郑光明很不喜欢的那种样子,他说不上来,但是他很不舒服。他心里在起鸡皮疙瘩,照理来说不应该的,不会的,他相信自己继承了父亲的冷血,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发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光明,光明,你还不知道,你父亲把你往火坑里推,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干什么的,你就来抓我?”
“闭嘴。”
“光明,你是该改一改对你父亲的态度了。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是个坏人,他是个混蛋。他——”
“闭嘴。”
“光明,你快死了。”
“闭嘴!”郑光明怒吼,“我叫你闭嘴!”
他险些往地上开了一枪,要不是郑乘风曾经说要抓活的,这人估计现在已经千疮百孔。郑光明收起任何谈判态度,他开始往那人面前走,势必要强行把他带出去。父亲的敌人也不躲,只看着郑光明的步伐,脸上再次露出那种令他难受到想吐的表情。
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他太愤怒了,以至于他没有听见声音。
郑乘风一直告诉他的:孩子,你要留意声音。但是他此时太害怕了,他感觉自己被一个陌生人羞辱了一番,而且句句都在点子上。什么要死了,什么父亲在骗我?他想抓住他的胳膊,硬生生拗断了,回去像死驴一样扔给郑乘风,让男人看看他的本事。难道他就是郑乘风给自己的试炼?他是信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再次忽略了声音。这次稍微有些进入他的耳朵里了。咝咝咝。什么东西在漏气,像小孩儿吹气球的声音。
咝咝咝。郑光明终于听见了,但是已经晚了,他距离那个敌人很近,大概只有一个胳膊的距离,但是他停下来了。郑光明有点儿愣愣的盯着他看,他依然挂着那种令人不舒服的微笑。
光明。他做了一个口型,咝咝咝的声音骤然变大了。咝咝咝。这声音原本在他背后,忽然冒到了他的身前。
郑光明一个疾步——
蒋齐在门外等了好久,他的手都有些干冷,但是他还是往上面呼气。他在想着,等小主子出来,拿手给他暖暖。后来蒋齐看见了红色。
红色从竹制的小屋低端向上冒起来,这时候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停止了哈气。他有些困惑的看着那几纳秒之间就开始快速延申的东西,他依然直挺挺的站着,直到灼热的温度瞬间烫进他的眼睛里。他的嗓子先于他的大脑发出了低吼,那片小屋,连同着野草与铁皮观音,顷刻间浸泡在了一片火焰的汪洋里。那巨大的爆炸声险些将蒋齐和二十四军所有人的耳膜震碎。
“光明!”蒋齐听不见自己说的话了,但是他能感觉自己的嘴巴在动。他抓住一个瑟瑟发抖的新兵,对着他的脸又喊了一次:“光明!”
新兵的脸上簌的落下泪来,接着被热量蒸发。蒋齐猛的拍了他一下:
“水!”他怒吼道,“水,水!找水,找人!把他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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