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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岬贫瘠,没有淡水,也没有植被,三千兵士无水无米,已经饥渴难耐。整个海岬上,只有十几个鸟窝,北府军射杀飞鸟,吞食鸟蛋,也无济于事。
徐无鬼站立在三千残兵的中央,四周都是或躺或坐的士兵,大家已经知道命在旦夕,击败沙亭军绝无可能。整个海岬就是所有人葬身之地。北府军在寿春城内,本已经抱着与妫赵军拼杀到死的决心,可是现在奔逃数百里,到了天涯海角,也就没有了与寿春共存亡的气势。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也就在这个海岬之上,苟且最后两日,等待生命的终点。
徐无鬼望着周遭这些士兵,忍不住喟然叹息。身边的姬不疑说道:“四大仙山门人当年在洛阳共同抗击篯铿的鬼兵,是何等的英雄气概,现在少师叔已经去世,徐师叔和我被困在这里,随时要葬身鱼腹。真是造化弄人。”
徐无鬼说:“最可叹的是,当年我与沙亭军在蜀地一路逃亡,朝不保夕,在白帝城也曾陷入绝境,与现在的情形一般无二。没有想到今日把我逼迫到如此境地的,竟然就是沙亭军。”
一个北府军士兵走到徐无鬼身前,整理了一下甲胄上的血污,看了看身后,对徐无鬼说:“徐先生,我们兄弟已经商量过了,当明日太阳在海面上升起的那一刻,我们决意全部投身于东海,死也不死在逆赵军队手中。”
徐无鬼苦笑着说:“对不住各位了,我本想带领你们返回建康,为北府军留下最后的实力,没想到……我还是没有做到。”
“沙亭军干阙与徐先生有旧,”士兵说,“这点我们都知道,所以徐先生不必与我们一起殉国,干阙一定也不会加害先生;即便是干阙有意加害,先生也一定有脱身的本领。先生回到建康,辅佐大景,抵抗赵军吧。”
“少都符在寿春陪着北府军一起殉难,”徐无鬼说,“我却要在这里忍辱偷生。”
“先生与我们不同,”士兵恳求说,“先生活着,比殉难更有意义,仙山门人,是我们大景最后的希望。”
徐无鬼听了,感慨不已,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候,陆桥对面沙亭军的一个军士,朝着海岬大喊:“请中曲山冢虎先生移步,干将军想与冢虎先生叙旧。”
徐无鬼听闻,犹豫地看了看身边的北府军军士,士兵说:“干阙果然惦念徐先生的情分。先生不用多虑,尽管走吧,告诉建康的大景百姓,我们北府军全军覆没,但是并无一人投降,郑公自刎身死,也没有辱没大景的威严。”
徐无鬼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看着身边明日就要赴死的三千残兵,独自一人走向陆桥。姬不疑向徐无鬼说:“徐师叔,我留下来。”
徐无鬼看了一眼姬不疑,“你可以走的。”
姬不疑说:“我不会死在这里。我这辈子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包括徐师叔吩咐的,去灌郡李冰庙找那位老者。但是我一定要和北府军坚持到最后一刻。”
徐无鬼说:“诡道源头是轩辕黄帝十二真人之一鬼臾区,与我们四大仙山地位相当,诡道虽然式微,但是一直如风中烛火,隐而不熄。你不能死,我隐隐觉得,天下鬼治,最后需要借助于诡道的力量。你今日一定要记得我的话。”
徐无鬼说罢,走上陆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北府军,然后走过陆桥。陆桥尽头的沙亭军,几个年轻的勇士用长矛顶住徐无鬼的胸口,徐无鬼低头看了看尖锐的矛头,一个年长的百夫长用马鞭抽打勇士,“这是我们沙亭的恩人徐先生,你们失心疯了吗!”
年轻的勇士把长矛收回。徐无鬼看着这位百夫长,轻声说:“我记得你,你叫仲云。你在香泉台的时候,才二十多岁,那时候你可没有现在这么健壮。”
“徐先生竟然还记得小人!我当时在香泉台差点死于洪水,是徐先生救了我和母亲,”百夫长说,“如果不是徐先生,我们一家老小,和沙亭百姓一起,早就死在了凤郡;不死在凤郡,也死在了青城山;即便是逃出了青城山,如果不是徐先生指明在白帝城山下的古道,我们也早已命丧长江。”
“带我去见干阙吧。”徐无鬼对仲云说,“他是干奢的儿子,我到寿春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仲云让徐无鬼走在前面,自己亦步亦趋地跟着徐无鬼走到了沙亭军的后侧,在行走的时候,沙亭军纷纷避让,让出道路。年轻的军士也就罢了,曾经跟随沙亭军从沙海一路逃亡的年长军官,都放下手中的武器,向徐无鬼躬身拱手。
徐无鬼一直走到干阙身前,干阙早已经下马等待。
在寿春的时候,干阙与徐无鬼在妫樽的大营曾经见过一面,只是当时情况危急,随即干阙受了军令,二人一直没有私下交流。
现在妫樽、妫鉴都不在,干阙看见徐无鬼,立即跪下身来,“伯父!”
徐无鬼扶起干阙,仔细端详干阙的样貌,“你与你父亲长得真像,在寿春,如果不是三十多年过去,我几乎就要把你认作干奢兄弟。”
干阙向徐无鬼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说道:“伯父,我身居大赵,之前的冒犯,望伯父原谅。”
徐无鬼点头说:“沙亭本是前泰朝的子民,被大景忌惮,干奢与妫辕共同建立了大赵的基业。从内心里来说,我是很替干奢高兴的。但毕竟我中曲山门人,肩负着匡扶汉人天下的使命,这一点,我也不能否认,是大景的祸端。”
干阙说道:“景朝的皇帝姬康,与大赵的皇帝、我的长兄相比,哪个更有明君之相?”
“当然是妫樽,”徐无鬼说,“大景的皇帝,从景宣帝开始就已经昏聩不堪,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如今坐在建康龙椅上的姬康,就是当年那个景宣帝姬望,对不对?”干奢说,“一个冒充皇帝的妖人,是不是更应该将他逼出原形?无论是我的兄长,还是匈奴的秃发腾单于,都是这样的想法。不然,以秃发腾的鸿鹄之志,怎么会与大赵结盟?”
“秃发腾的父亲梁无疾,的确是被景宣帝也就是如今的圣上蒙蔽,秃发腾要报复,也是无话可说。”徐无鬼叹口气。
干阙说:“秃发腾出身洛阳梁氏,他是决心要替族人报仇的。他也抛弃了汉人的身份。”
徐无鬼说:“四方外族,都是蚩尤部族后裔,而汉人是轩辕黄帝血脉,不能相提并论。天下正统,仍旧是大景,我们仙山门人,即便知道皇帝就是师乙,也不能背叛这个使命。”
“若说天下的正统,”干阙激动地说,“前泰朝的曹阿知,就在大海对面,四大仙山门人为什么不迎奉曹阿知回中原?景朝作乱,得了天下,四大仙山当作正统而效忠,为什么大赵就不能取代景朝?就因为大赵上自皇帝,下至贵族平民,都是当年的揭抵羌族贱民?”
徐无鬼说:“是的,我们道家门人,都是轩辕黄帝的正统血脉,这天下不能落入异族之手。”
“不能落入异族之手?”干阙追问,“妫樽大赵、秃发腾匈奴、牛寺成汉、师乙大景,哪一个是正统的皇族血脉?真正的皇族血脉,可能就流淌在北府军中那位诡道门人身上吧。”
徐无鬼摇头说:“没办法,这是我的使命,无论你如何劝说,我也无法改变。”
“伯父,”干阙诚恳相劝,“回山吧,不要参与大赵与景朝的争斗了。”
徐无鬼却说:“我下山,还有一件事情,跟你有关。”
干阙说:“伯父觉得我汉人身份,会被大哥忌惮?不会的,我与大哥和三弟,从小一起长大,就是亲兄弟。”
徐无鬼说:“妫樽是个胸怀广阔的君主,可是妫鉴呢?”
“三弟还年幼,”干阙说,“行事任性一点,也是有的。再说他也不是大赵的皇帝……”
干阙话未说完,忽然止住,看着一脸严肃的徐无鬼,“伯父的意思是……不可能的,绝无可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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