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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终于开口,但说的话却让赵佗摸不着头脑。

赵佗眺望邯郸城,残月光芒下,城池笼罩在一片朦胧中。他除了一团大黑影,什么都没看到。

赵佗点头。

好在荆轲也不需要赵佗回答,他自顾说道:“三日前,平原君庶子在邯郸城中为乱,勾连赵国大族十三家,欲驱逐秦军,重夺邯郸。但这一切都在秦人预料中,不过半日便被镇压。”

“平原君的族裔被尽数诛戮,受此牵连的赵人共有三千二百余,全都被秦人斩杀于邯郸东郊,血流满地,头颅成山。”

“邯郸剩余的赵国公族被扣押,据说要迁往蜀地。”

巴蜀之地,虽有田土肥沃的成都平原,但地处偏远,蛮夷交错,再加上气候饮食与中原大不相同,被流放到那里,对许多贵族来说是件非常悲惨的事情。

他赵佗,根子上也是赵国公族。

所以他在赵国灭亡后不敢回邯郸,身份太敏感了,一旦出事,绝对会受到牵连。

“荆卿要将佗交给秦人吗?”赵佗冷静问道。

“哈哈哈……”

荆轲大笑,挥动袖摆,一改往日沉稳的姿态。

“我荆轲游于列国,结交豪侠壮士,重信轻利,一诺而必成,岂会行此背义之举。”

“若将我的御手交给秦人,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那我荆轲还有何面目立足于世。”

赵佗知道荆轲说的是真的。

这时候的人,价值观和后世大不相同。

特别是游侠群体,他们“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专赴士之危厄”,这就是后世侠义文化的源头。

看看那夹在忠义之间,约刎颈之交共赴黄泉的乐成。甚至就连韩南也并非纯粹背叛,而是为了复国仇,雪国恨,才会做出背义之举,事败之后,他也慨然赴死,毫无偷生之意。

至于荆轲,他为太子丹一诺,明知刺秦必死,但毫不畏惧,慷慨而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侠”!

荆轲或许会杀赵佗,但不会出卖赵佗,那种行为与他的信念背道而驰,这也是赵佗敢向荆轲泄露自己赵国公族身份的缘故。

“多谢荆卿。荆卿救命之恩,小人必不敢忘。”

荆轲笑了笑,他话锋猛然一转,目光直视赵佗。

“赵佗,你亦是嬴姓血脉,赵氏族裔,如今国亡族灭,有何感触。”

原来如此!

赵佗有些明白了,荆轲这是要试探自己的立场。

略微思索,赵佗脑海里回忆着横满脸愤怒的模样。

“秦人暴虐,杀戮无辜,秦王更是狼子野心,欲吞并天下。他们毁我祖庙,灭我社稷,我的亲族死于战争中,天下之大,已无佗立身之处。我对秦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那若是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你可愿意复仇。”

荆轲图穷匕见。

赵佗咽了口唾沫,感受着那温和中带着冰冷的目光,头皮发麻。

荆轲的问话绝非无的放矢,但赵佗这时候有拒绝的余地吗?

“佗自是愿意。”

“很好。”

荆轲微笑着,走过来将赵佗的手掌握住。

“好一双善于驾车的手,不愧是造父的后裔。只是不知这双手持剑杀人是否锋利。哈哈哈……”

荆轲大笑着离去。

感受着手掌处残留的余温,赵佗身体微颤。

“莫非……他是想……”

赵佗连忙摇头,把那个大胆的想法从脑袋里驱逐出去。

荆轲再疯狂,也不可能临阵换将吧。

赵佗深吸口气,跟着荆轲的背影走回营帐。

至于趁这时候逃跑?

赵佗倒是想过,但马上就否决了。

别说他能不能趁黑逃走,并摆脱荆轲等人的追击。

就说因为平原君子孙作乱的缘故,邯郸城周围设立了不少秦军岗哨,亦有许多骑兵来往巡视,几乎封住了所有的交通道路。

赵佗可没信心在这种天罗地网中逃掉,若是被发现,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

回到营帐,赵佗犹自想着荆轲的话,辗转难眠。

到了第二天,有秦吏从邯郸城中出来,为使者车队补充消耗的粮草。

之后,车队便绕过邯郸城,向着咸阳方向行去。

赵佗手持辔绳,驭车而行,他虽努力驾车,但思绪却难以自持的飘飞。

不仅是因为荆轲昨晚的试探,更因为他今早发现秦舞阳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了。

除了旧有的嫉妒和厌恶外,还多了一丝杀意。

第十一章 :此乃肉也

燕秦和谈,立下盟约是大事。

使者车队丝毫不敢耽搁,过了邯郸后快马加鞭,不久就通过魏境,进入昔日的韩国故土,如今的三川郡境内。

二十多年前,秦将蒙骜伐韩,取荥阳、成皋等地,置为三川郡。这里不仅曾是韩地,更是昔日周朝的国都,洛阳所在。

秦置三川郡后,这里就成了攻伐东方诸国的前沿阵地和桥头堡。

所以这时候虽没有到秦始皇大修驰道的时间点,三川郡亦有通往关中平原的大道。

过三川,入函谷,便可一路直达秦都咸阳。

这一天,时至日暮,来自燕国的使者车队行至道旁一处亭驿。

秦制,十里一亭。

作为秦国基层行政组织中的一员,亭不仅承担着“派出所”维护治安的责任,更兼有迎来送往的驿站功能。

亭中设有专供住宿的馆舍,在亭长之下,也有掌“开闭扫除”的亭父。

来自诸侯国的使者车队级别非常高,亭长将住在馆舍中的秦人尽数赶了出来,认真打扫后,才将两位使者和护送的秦军将领迎了进去。

至于赵佗和横这些车队下人,甚至护送的游侠,都只能在馆舍附近的平地搭建营帐,或是睡在狭窄的辎车中。

“佗,这次的飧食竟然有酱!”

横捧着碗过来,里面盛着满满一碗糙米饭,饭上面还有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呈浓稠状,一看就没有什么卖相。

那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制成的酱。

“一点酱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赵佗看着碗里盖着酱的饭食,前世他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鸡鸭鱼肉样样不缺,蒸煮烹炸哪种花样没吃过。

区区一层酱,还入不了他的眼。

直到他吃下第一口。

“我的老母勒,太好吃了!”

赵佗感觉尝到了人间美味,舌头都快嚼烂了。

五口并作三口,几下就混着酱将整碗糙米饭吃了个精光。

一旁的横早就吃完了,正伸长着舌头舔着碗。

嚼了一路的暴晒乾饭,能够吃上一口酱下米饭,对赵佗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享受。

赵佗回味着嘴里的余味,眼睛不由瞥向不远处聚在一起吃食的游侠们。

他们碗里不仅有酱,旁边还有佐饭的菜羹和肉干。

至于馆舍里的荆轲和秦舞阳。

刚才赵佗看到亭父杀了一只鸡。

“人分三六九等,果然是亘古不变。”

“想要吃得好,只有往上爬。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一定要努力。”

赵佗心中升起斗志,手紧紧捏住陶碗。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呵呵,两个低贱竖子,看你们那饥丑的模样,从没尝过酱的滋味吧。”

赵佗抬头,看到骑阳不知何时走过来,正满脸恶意的看着自己。

骑阳。

是赵佗被荆轲看中前的轺车御手,据说他是燕惠王时将军骑劫的后人,家族曾在燕国显赫一时。

当年昌国君乐毅遭受猜忌,被迫逃出燕国。

燕惠王命骑劫代替乐毅为将,结果这位新将军刚上任,就在即墨城被齐人田单用火牛阵大败。

骑劫当场战死,骑氏家族从此一蹶不振。

到了骑阳这一代,已经沦落到给人驾马御车为生。

但他们依旧以自己的姓氏为傲,言辞间常常追忆往昔家族荣光,瞧不起其他下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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