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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伯懒得搭理这俩晚辈,心说柳犹杨收的都是什么徒儿?总这么无所顾忌地缠绵,他们那个毕生鳏寡孤独的师父受得了吗?

谷梁初果然睡到翌日中午,手却紧紧抓着弓捷远的掌心不放。

养伯的针确实有效,弓捷远也睡得极沉,几乎没动,否则谷梁初绝对没有那么久的休息。

朱延送了兵册粮册过来,梁健生怕扰了谷梁初的好觉,挡着不给人见,只把册子接了下来,刚想探探王爷睡得还香不香,谷梁初已经在内说话,“喝口水吗?”

梁健闻声立刻望望日头,心说养伯养伯你还真准,今夜再给王爷和小主子扎一针吧!

不知是因为针灸还是因为歇得够好,弓捷远的精神很见清明,就不乐意继续躺着,“我能稍微走一走吗?腿都不好使了!”

谷梁初很纵容地把他抱下床去,扶着走了几步,微微笑道,“你只乱说,哪里不好使了?”

弓捷远站在地中,无意望望桌上的镜内,立刻吓了一跳,“哎呀那个红脸蛤蟆是谁?”

谷梁初被他给气着了,扭身挡住镜子,“越说越混,哪里来的蛤蟆?”

弓捷远动手推他,“你莫挡着,让我仔细看看。”

谷梁初先时不让,后来见其固执,只怕伤了他的气力,只得闪开些身,“莫再乱说就行。”

弓捷远又瞧了瞧镜子,而后立刻哀嚎起来,“哎呀那是我吗?是我啊?猴屁股上挂着两副肿眼泡子,不是蛤蟆又是什么?谷梁初,你都不曾说过我这般丑!哎呀哎呀,死了也莫送去威海卫了,定会吓着我娘!她认不出……”

谷梁初连忙把他的嘴捂住,又吼又求地说,“你再瞎喊?捷远,不要乱说。”

弓捷远突然之间来了力气,使劲儿扒他的手,但嘴能够露出就要嚷嚷,“哎呀快治,快治!快治!便死我也不要这样去死,丑得笑毁了鬼!”

谷梁初实在拿他无法,“死什么死?丑什么丑?你顶能活,顶好看!关公就长这副样子……”

这一番闹自又惊动了人,柳犹杨和养伯郭全依次过来探看,听清两人因为这个在吵,都先笑了一笑,随后就又沉重而去。

管多好玩的事儿,此刻他们也都乐不起来。

弓捷远折腾没了力气方才嘟嘴坐在床边,看看有些生气的谷梁初说,“我还不躺,要梳头,要洗脸,丑死还不够么?还得做个脏鬼?”

谷梁初不想听他说话,又管不住,只好气哼哼地帮他梳头。

头发早就脏成了团,谷梁初怕扯痛人,下手极轻,磨磨蹭蹭忙到下午总算梳成个髻。

弓捷远觉出他给自己扎了带子,不由就问,“我的冠呢?你怕硌着我吗?”

谷梁初闻言不由看看守在屋里的弓石和弓秩。

弓捷远瞧出两个亲随躲开了眼,又立即问,“冠在哪儿呢?”

弓秩只好答道,“那天……少爷跌得太狠,给摔裂了……”

“摔裂了?”弓捷远一点儿都没想到这节,“裂什么样?拿来给我看看,不能用金补上的吗?”

弓秩继续躲着他的眼神,“不能……裂得很碎……都没捡得回来……”

弓捷远怔看着他,良久方才转眼,异常失落地望向谷梁初说,“我还甚喜欢它……”

谷梁初当然知道。

从前忙着恩爱不及拆脱玉冠之时,捷远总会伸手护着,只怕磕出纹路,他那白臂光洁情态谨慎的样子早已深深刻在谷梁初的心里,如何不知道呢?

“不妨!”谷梁初哄着弓捷远说,“孤再寻玉为你雕上一顶。”

弓捷远垂目不言。

他怕自己等不到了。

第255章 上城墙突得鹰信

为了能令弓捷远的情绪好些,谷梁初故技重施,如在王府时候一样,亲自替他擦牙。

未想那牙却与从前不一样了,并没怎样用力,几下就渗了血。

谷梁初立刻手怯,还得保持面色不变,一边若无其事地揩,一边打岔地说,“这盐味道如何?你可喜欢?”

弓捷远刚见自己那副可怖模样,此时又看见血,心内已经凉了,但他没再蹦跶,反而无限依恋地往谷梁初的身上靠了靠,“呆头王爷,这老多天,对着如此脏丑不堪的弓挽,都是怎么看下去的?我若是你时刻闭着眼睛。”

谷梁初越发难过,只轻声说,“莫闹。”

距离太近,凭有怎么好的修养功夫,弓捷远还是看清他的面肌在微微搐,越发添了一些哄人意思,“这是太久没有清口,所以才不抗碰,你再与我擦上几下,好好舒爽舒爽。”

谷梁初依言又与他擦,却只似把牙盐和擦棒放进了弓捷远的口里,大手看着在动,几乎就没使力。

两个人面对着面看着彼此,演戏般地完成这个程序,最后含水漱口的时候还是吐出一口重重的红。

谷梁初故意不看,温声说道,“折腾半天你得累了,躺下歇着。”

弓捷远听话上床,盖好被子却幽幽叹,“我都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娇不胜力出不了屋的一天,这破身子总是跟不上心劲儿。”

谷梁初将他脚上被子拽平整了,不接这话,只怕满腔怨愤冲涌出来。

捷远素弱,可他何至于此?这“破身子”,竟是自己巴巴送出京来给人害的。

弓捷远眼睛盯着他的额发,“谷梁初,你莫太过执拗,遇事要想开些。我能熬上多久你就陪着多久,若是……看出不中用了,别舍不得,管我明白还是糊涂,趁走之前总要给我洗个澡呢!爹说娘是孤洁挑剔的人,她必不喜……”

“捷远,”谷梁初猛然抬起猩红的眼,“你到底要怎么逼孤?”

弓捷远不由顿了一下,随后很是怜惜地说,“我是怕你心里不肯清楚……”

“清楚什么?”谷梁初的声音像是烧过却又没有好好烧起来的柴禾,糊味弥漫,“只要能守着你就行。捷远,你是不是憋闷着了?如今也不太冷,你想要去哪里,孤抱你去。”

以为爱相貌的人会拒绝的,弓捷远却真想了一刻,“抱太丢人,你弄个车,咱们一起过去城上看看。那里有风,我的胸口能敞亮些。”

谷梁初闻言垂额贴贴他的脸颊,“那你好生睡上一觉,孤命人去找车。”

将至傍晚焦润推来了车,有些担忧地问,“这能行吗?”

梁健一把提走了车,闷着声道,“什么不行?”

除此谁也没对弓捷远要上城墙的事提出异议,重病之身固然不宜外出,可连养伯在内,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想:万一他再没有机会出去了呢?

因为实在消瘦,不用特意去找更宽大的衣物,只消谷梁初的一个大氅就把弓捷远给结结实实拢住,又怕人多看他会不自在,梁健找了一幅面巾戴在弓捷远的脸上。

谷梁初略微端详端详,故意开玩笑说,“蓟胶参将好生神秘,若有东倭暗贼看见你这样子,不得以为孔明先生转世?”

弓捷远知道他只想要自己高兴些许,不太放在心里,“咱们上瓮城去,那里距离海线最近!”

距离海线最近的地方海风最大,正是在涨潮的时间,海水呼啦啦地往岸边扑,带着天边灿了半边苍穹的夕阳也似微微晃动着般。

弓捷远让谷梁初把自己推出女墙,两只车轮抵在瓮城的雉堞边上。

他无限深情地望着西面又金又彤的天,半晌儿才说,“登州多好看啊?谷梁初,你说,是不是比燕京更漂亮些。”

谷梁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须臾,承认地说,“是漂亮些!”

“怎么可以容人滋扰?”弓捷远掩在面巾下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

谷梁初伸手按按他的肩膀,“不可以。孤与你一起教训他们。”

弓捷远抬起胳膊反握住了谷梁初的手掌,“谷梁初,我也不肯认真叫你王爷,非因你高我低暗存嫉恨,而是我和爹爹总在辽东待着,对于‘家’字也不如何当真,所谓‘国’自然更虚了些。皇帝和重臣们挂在嘴边的‘大祁’,我和我爹也常拿过来说,可是说的时候心里想的大概不是你们谷梁家的王朝,而是天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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