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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火是我们点的么?”纪鸿舟问。

“这……”谢忘琮躲闪开他的目光,“这是军机,不可妄议。”

“程庭颐找不见了。”纪鸿舟追着她问,“是你们要他去放的火么?他不在了,他不会乱跑的。”

“程庭颐?他不是左二军的人么?没去问问翟川?”

“他根本不在左二军阵中。我太着急了,我这就去问翟将军。”

纪鸿舟转身欲奔,不过谢忘琮叫住了他。

“我本不该和你说的,但程苑和是同虚的好朋友。是有探子来报,我们已经找到燕营及燕营的冲破之口。谢虞度候想要里应外合攻下燕军大营,确实派了个人潜入燕营,不过此事是交给右一军二指挥的将军办的。”

“右第一军第二营?那不就是崔伯钧在的营么?”

“是。”谢忘琮说。

纪鸿舟还想去找崔伯钧的,可是崔伯钧已经走了。军营里又乱又空,他想找的人都找不到了,他什么都问不到。

纪鸿舟被滚滚人流推向燕营去。他看到照亮黑夜的火光。

燕营附近的那条河已经破了冰,应当是有人舀水救火。可惜再多的水都不能浇灭大火,火势太大,难以遏制。

周军趁此攻入燕营,血光伴随着火焰一起,人声、马声嘶烈。

纪鸿舟拿着枪闯进敌营里去找人,搬过无数木架,都不见程庭颐的身影。

火如巨兽,吞噬了大片山林。黑夜被火光照成白昼,橙色焰影留在人身。

纪鸿舟喊着:“程庭颐,程庭颐!”

回应他的,只有大片火焰,还有鲜血喷溅。

这回合打到后半夜,擒虎军将燕军硬生生逼退,又接连追赶逃兵至四十里外。

西燕军大败,逃窜退兵。最后一阵兵戈声落时,天边已经翻起了白光,而营中数不尽的小团火焰还在烧着。

燕营已经成了废墟了,边上那条河上所有的冰都被大火的热气融化。

有人说:“河边看见了沾有血迹的麻绳,像是捆人的。”

纪鸿舟听了,疯聩一般冲过去,可是岸边只捞起了湿淋淋的粗绳,一个人都没有。

“不会吧……不会吧?程庭颐呢,程庭颐!”他对飘着碎冰的河面大喊,“程庭颐,程苑和!”

水中倒影着岸边的火和纷飞残碎的布条。

纪鸿舟绕着河岸去找,又蹚进冰水中去摸。他要一头栽进河里,突然有人骂他:“纪风临,你疯了!”

崔伯钧也蹚进浅水,他把纪鸿舟拽上来,咬牙切齿说:“你找谁?!”

“程庭颐是不是被你骗来放火了?!”

“你还有心思管他?他生不生、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就是条贱命,何至于你……”

“放你的屁!”纪鸿舟气急了,一把将崔伯钧推在浅水滩里,“谁放的火?!你跟你家军候关系那么好,是不是请告身了,是不是教唆人替你做事了?!这种冒领军功的事你他妈也没少干!”

崔伯钧半身淹在水里。

河中碎冰紧贴在他的衣上,冻得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哆嗦起来,跌撞着站起身,说:“他死了,是以身殉国,是功臣英雄!既然他那么想做英雄,我怎么不满足他呢?”

“真是你?你真他妈的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你骗他来放火?!”纪鸿舟往前跄了几步,攥紧崔伯钧的甲领,“他人呢?他人呢!”

“我是骗他的?凶吉我都告诉他了,是他自己要来!大不了这功我还给他,叫管军封他个将军,叫官家追封他个……”

“忘八端的东西!我就不该跟你多废话!我要是找不到人,先把你杀了!”纪鸿舟推崔伯钧到水里,又下水去摸人。

崔伯钧冷得手脚发麻,起不来身。他怔怔看着发了疯的纪鸿舟:“纪风临,你跟他为什么那么要好?真不会是人家说的那般吧?你不喜欢我家三姐,是不是就因为……”

“闭嘴!”

“纪鸿舟!”崔伯钧用力呼出一口气,“你犯得着吗?他程庭颐就是个贱民,佃户出身的奴!他跟他爹一样都是蠢货,想着用命换功!其实到头来,不过就是冒失的蠢货而已!你呢,你是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的儿子,你是两镇节度使的儿子,你是建威郡开国侯的儿子,你是纪鸿舟!武将之子中,除了赵敛,只有你最……纪风临!”

“这是程庭颐吗?人还活着!”

“旁边这是我们的探子么?身子都凉透了。”

纪鸿舟从水里钻出来,他根本懒得搭理崔伯钧,因为现在他只想见程庭颐。他恶狠狠地瞪着崔伯钧:“程苑和他是有什么事,我会把你千刀万剐。”

燕营的火还在烧着,但热气飘不到程庭颐身边。他躺在河的中下游,身负冰晶冷霜,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程苑和!”纪鸿舟冒失地推开围观的人,他挤到程庭颐身边,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脸颊,“醒醒了,小苑!”

程庭颐还有一点意识,听见纪鸿舟叫他了,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纪鸿舟把程庭颐抱在怀里,“别害怕,我在这,别害怕。”他焦急地对旁边人大喊,“医官呢,去帮我找医官啊!”

寒夜里的风一吹,把在场的每个人都吹个清醒。

风呜咽过耳,停在程庭颐的发梢,血和水顺着他的手往下坠。

“冷……”程庭颐小声呢喃,“我想回家,哥。”

“我在,我带你回家。”纪鸿舟快要哭出来,“别睡,一会儿就不冷了,一会就不冷了。”

“我不是……贪功冒进……哥,别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呢?”纪鸿舟的眼泪凝在眼眶里,“我马上就带你去找医官,不要睡好不好,不要睡!”

程庭颐搂不住纪鸿舟的脖颈了,要歪下去。

关实也冲过来:“我扶着他,快送他去医帐!”

燕营的火还在烧着,染红了半边黑天。

*

程庭颐又做梦了。

他梦见一轮月亮挂在夜空,月色皎洁得像朱雀河里的水。

月亮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它。但他没有办法伸手,也没有办法站起身,因为他没有任何力气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碾碎。

他软趴趴地跪在那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看月亮了。

他看到有一艘小船行在月上,摇摇晃晃地向他驶来。

他等了很久很久,就等那艘船来接他。

“程苑和……”

月光下,程庭颐看见鬓藏繁星的纪鸿舟,寒风吹皴了他的皮肤,岁月磨灭了他脸上的稚气。

纪鸿舟看起来有三十多岁,可是三十岁的人怎么会满头白发呢?程庭颐呆呆地看着纪鸿舟:“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程庭颐与纪鸿舟对视了许久,久到月亮上的船停了,久到寒风不再凛冽,久到春日降临。

“因为我们已经有很久没见。”纪鸿舟说。

程庭颐想说,我们并没有多久没见。可是他看到纪鸿舟脖子上有一道很长很长、很深很深的刀痕。

纪鸿舟向他展开手臂:“我们终于又见了,我的小苑儿。”

血漫进程庭颐的眼里,他猛地惊醒,凉气忽钻入他的口腔。

“小苑!”纪鸿舟就守在他的榻边,牢牢地握着他的手。

程庭颐做噩梦了,醒来第一件事,是看看纪鸿舟脖子上有没有刀痕。

他支起半边身,细细检查了纪鸿舟的脖颈,没有一点伤,这才放心地又躺下来。

“怎么样了?还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纪鸿舟抚过程庭颐的额头,倾身下来,用额头感受着他额头的温度,“不烧了。还冷吗?”

程庭颐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他还在想着那个梦,想着纪鸿舟憔悴的模样,还有那道刀伤。

“小苑?”

“不要死。”程庭颐忽然说。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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