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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瑢有点儿反应了:“都依你。”
“怎么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的玉佩碎了。”谢承瑢给彭鉴看那块玉,“月亮碎了,找不着了。”
彭鉴认得这块玉,不敢说话。
谢承瑢又说:“没这颗月亮,我应该就死了吧。”
“别这么说,你还没到那个时候。”
谢承瑢摇头,还对着那块玉叹息:“还没到时候,我却觉得已经过了时候了。二哥没什么东西留给我的,除了这块玉。玉坏了,我也没法同他交待了。”
“将军。”
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兵,慌忙说,“将军,昭昭它……”
谢承瑢看向他:“昭昭怎么了?”
“昭昭摔了!”
【作者有话说】
西北死了很多人,不止谢祥祯的八万北路军,小谢招降了一万的西燕军,也是死的死、跑的跑。但这里只统计大周禁军死伤人数。
第174章 五四 孤臣于此(二)
雪一直下个不停,谢承瑢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晴日了。
他恍惚地走在雪中,看见一匹横在地上的马。马肚子微弱起伏着,眼神渐渐涣散;它身上的草堆了老高,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盖的。小马实在是太冷了。
昭昭看到谢承瑢了,扬起尾巴,可很快又拍在地上。它连扬起尾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军,昭昭一回来就摔了,一直起不来。”
谢承瑢没应,径直走到小马面前。他与小马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昭昭。”谢承瑢轻拂昭昭凝结在一起的脏乱的毛发。
雪慢慢落在昭昭的鬃毛上,它伸出舌头,轻轻舔舐谢承瑢的手。
“它怎么会摔呢?我甚至都没有在马上作战。”谢承瑢去找它身上的伤口。
他扒开稻草,见有雪飞在它的身上,又赶紧用手去掸。他找啊,找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任何伤口。
“有没有医官?有没有医官。”
“将军,医官忙不过来了。”
谢承瑢摇头:“你们去找个医官来看看它,你们……”
昭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它再次抬起尾巴,想要和谢承瑢对视。
“昭昭!”
小马不会说话,如若它能开口,它就可以把痛苦都说出来了。可它不能,它只能用尽全力盯着谢承瑢,用力地看他。
谢承瑢俯下身,把脸贴在昭昭的脸上。
“我找医官来瞧你,好吗?你进我的帐子,你躺在我的榻上。”
昭昭鼻子里吐了一口气,扭着头要拒绝。
“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摔了。”谢承瑢难过地要流泪,“你能不能告诉我?”
彭鉴看了,赶紧让小兵去找医官。
小兵为难说:“一匹马而已,又不是人。”
“一匹马?”彭鉴怒了,“我他妈叫你去找医官!”
谢承瑢的眼泪淌在昭昭的脸上。他听见那些人说的话了,一匹马而已。
难道昭昭就只是一匹马吗?昭昭当然不会只是一匹马。
“昭昭……你不要听他们的话。他们都不知道你,只有我知道你。”谢承瑢吻着昭昭的眼皮,“只有我知道你……”
这十几年里的日夜,每一次作战,每一次行路,都是昭昭陪着他。有多少次日出,又或是多少次日落,荆棘丛、泥淖地,无论是欢喜,还是忧愁,无论是伤病,还是痊愈。
昭昭走了,就再没有谁能一直陪伴着他,也没有谁能见证他每一次的痛楚。
“昭昭,我的昭昭。”谢承瑢梳理着昭昭的鬃毛。
昭昭要睡过去了,它看了好久谢承瑢,怎么都舍不得闭上眼。它有时要閤上,却又努力地睁圆。它想一直看着他。
“你是不是太难受了?”谢承瑢问。
昭昭没有回应。
谢承瑢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你要是难受,就走吧。”他抱住小马,“你走了,就不疼了,就不会难受了。”
小马还不愿意走,还想亲吻他的鼻尖。
“你走吧,你安心地走吧。我会好好的。”
谢承瑢捧着它的脸,它把他的眼泪都舔掉了。
“你走吧,你走吧。”
昭昭听懂了,也终于决定走了。它泄了一口气,发出最后一声啼鸣,缓缓闭上了眼,静静枕在谢承瑢的手掌心。
医官这才匆匆赶来,可是昭昭已经救不回来了。
谢承瑢脑子空了。昭昭真的走了,他反而平静下来。他直勾勾望着天上飘下来的雪,又看见灰蒙蒙的天。
阿娘走了,爹爹走了,姐姐走了,昭昭走了,连他的玉也碎了。他们都走了,全部都不在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
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这血腥的战场上,只有他一个人,还在为东方那座天阙作战。只有他、只有他。
“同虚……”彭鉴喃喃喊他。
谢承瑢听不见了,他在发呆,他在想: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延州,真的很孤单。
“哈哈……”他忽然笑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昭昭的身体已经凉了,僵了,可谢承瑢依然紧紧抱着它。雪落在他身上,他成了雪人。
谢承瑢回到帐子里,就像被什么抽了魂。旁人叫他,他也做不出什么反应。
他一直都摸着那半块玉佩。
一步错,步步错。他已经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开始错的了,是不该来这儿,还是不该回京?还是他就该死在那个雪夜,不管是阿娘死的那一天,还是他放走佟立德那一天,还是每一个下雪的夜晚。
“同虚,金宗烈和萧弼已经完全把我们围起来了,我们没办法出去了。”彭鉴说。
谢承瑢没有回答。
彭鉴又说:“我们干粮不够了,没办法撑过半个月。所以我想……想办法让你冲出去,我们不能都被困在这儿。”
“我走?”谢承瑢缓缓望向他,“你呢?你跟不跟我走?”
“我不走,我留在这儿,分散他们的注意。”
谢承瑢忽然激动起来,揪着玉佩,脸都憋红了:“他们都离我而去,你也想离我而去!”他的嘴唇颤抖起来,“所有人都要抛下我,所有人都要抛下我!”
“我从来没有!”彭鉴走到他面前,本想替他擦眼泪,又觉得不妥。他说,“只有活着,才能赢!你带着人走,跑去均州。二郎还在均州,你到他身边去,不好吗?”
谢承瑢捂面:“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我有功有名的时候没想过他,如今落难了,才想到去找他?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二郎不是别人!”
“我去找他,是不是拖累了他?到时候别人发现,我怎么说呢?我谢承瑢擅离阵地,临阵脱逃,再牵连到他,怎么办?我逃了,将士们一哄而散,又怎么办?我怎么能跑,我怎么能走!”
彭鉴摁着他的肩膀说:“左顾右盼的,我们都活不了!同虚,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了,你知道吗?”
谢承瑢摇头:“我宁愿我是战死在这儿,我不能走,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这儿。”
“你糊涂啊!”
“我宁愿死在战场,也不要死在别地方。小六,我阿姐、我爹爹,我的昭昭,都死在这儿了!你要我死在别的地方,我怎么能安心?!”
彭鉴用力捶了一拳地:“好,那我们就守在这儿。同虚,我就守在你这里,我们共同进退!”
谈话间,有小兵进来说:“将军,外头来了一个人,灰头土脸的,好像是贺将军。”
“贺近霖?”
“好像是他。”
彭鉴恼地再捶一次地:“老子正他妈要找他,这就送上门来了?看我不一刀砍了他!”
谢承瑢疑惑道:“外头都是燕军,他怎么进来的?”
“管他怎么进来的,先砍了再说!”
贺近霖身上已经没有几件好衣裳了,都破破烂烂地挂着。他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灰,靴子上还沾着污泥烂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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