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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瑢想了很久:“置死地而后生,粮吃完,就打。赢了,我们就能出去;死了,也不给西燕人留一点粮食。”

“好。”彭鉴扬起手,“置死地而后生,同虚,我们也要如此。我会一直追随着你,是生是死,咱们总得做个伴。”

第176章 五四 孤臣于此(四)

延州秦州的战况再一次传到均州,赵敛有些坐立难安了。

均州想要增援,就必须要有官家手诏,但现在南路军尚在,朝里怎么会派他出兵呢?他也完全没有他出兵的借口。

军营的火把照亮深夜,赵敛坐在帐子里,四周分明很冷,可是他觉得很燥热。

“二哥,我打听到了!”瑶前冲进帐子,“我探到谢同虚在哪里了。”

“在哪?”

“在北和,他当是背靠木山,前面有一块平地。”

赵敛坐在椅子上,手一直转着佛珠:“延州下这么大雪,他又被困,撑不了几天。”

“那我们现在要开拔吗?”瑶前没等赵敛回答,先强调说,“二哥,你要想清楚,出了均州的门,是增援还是叛逆,全看官家怎么说了。”

赵敛缓缓抬眼:“叛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隐隐约约看到门口明亮的火把,又或是延州的雪。

“二哥,阿郎说过,我们赵家不再做反臣了。”瑶前说。

赵敛闭上眼:“别说话了。”

军营里格外安静,有时候赵敛都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巡逻声。他低头一颗一颗地转佛珠,晶莹的珠子上甚至能照出淡淡的人影。

“谢同虚不会向我求援的。”他说。

瑶前知道赵敛在想什么:“除非延州传信,请求官家调兵,不然我们等到哪天呢?二哥,官家又怎么会让你出均州呢。”

赵敛不再拨弄佛珠了,他站起身,几步就掀开帐帘:“我实在是管不了这么多了。我能做反臣,但谢同虚不能有事。”

“二哥!”瑶前拦住赵敛,“你敢做反臣,谢同虚敢吗?你做反臣,你以为谢同虚还能好好活着?”

赵敛被问住了,他突然愧疚起来,因为现在他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先让传令兵去探路,有什么事,我们到时候再说!”瑶前按住赵敛的肩膀,“二哥,你和谢同虚的名声和前途,都不能断送在这上面。”

均州又要飘雪,赵敛站在外面看列阵以待的将士们,脑子都揪成一团。

谢承瑢一定不会同意他随意出战,更不可能向他求援。赵敛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反复挣扎,眼下他没有既保全自己、又保全谢昭的法子。总要牺牲一个,只要谢昭能活,他可以被牺牲。

他揉佛珠,反正传令兵已经出去了,等回来,就算昭昭不准他出兵,他也要出兵。只需要找个借口开拔就好,只需要找个借口。

赵敛的手已经开始抖了,他口中冒出白气,冰晶凝在他的鬓发。

“等着我。”

他等了五天。

这五日是真的度日如年,他翘首等着昭昭的消息,亲眼见帐子门口的雪被清、再堆。他的氅衣日日披雪,他的鬓发沾了白,像是老叟。

他猜到谢承瑢不会同意他去延州,可没想到,谢承瑢竟然狠心到连他派去的传令兵都不见。

“都部署,我没见到谢将军,只见到了他身边的彭将军。”

“彭六?他说什么?”

“彭将军说,延州危险,请将军在均州待命,如若擅自离均,谢将军也不能饶过您。为了彼此,还望将军定心。”

赵敛捏紧了手里的珠子,他难得失望起来:“没见到谢将军?一面也没见?一根头发丝也没见?”

传令兵如实说:“没见,一面都没见。但谢将军的营里已经没有多少粮草了。”

即便如此,赵敛还是点了将,让辎重兵先行。

消息传到秦书枫那里,果然闹出大动静。秦书枫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质问道:“雪夜列阵,你是要做什么?”

赵敛已经穿好了铠甲,骑在马上。他拿着鞭子,仰视天雪:“雪夜列阵,你说我要做什么?”

“你要去延州?你一定不能去延州!”秦书枫强拽照夜的缰绳,“没有诏令,你敢私自调兵出城?!私自调兵,罪同谋逆,赵观忱,你几万个脑袋也不够掉!延州尚有南路军,你凑什么热闹?!”

赵敛不应,拉过缰绳就要号令,秦书枫又说:“我知道你信不过我,可这些话我不得不对你说!你说是谢承瑢求援,可没有宰相省札,没有人有先斩后奏之权,你怎么出兵!均州的兵只卫均州,你的马蹄若是踏出均州一步,全雄略军的禁军都要为你陪葬!赵观忱!”

“你知道延州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延州的尸体堆了多高吗?!”

“我知道!”秦书枫死死攥着绳子,“我知道北路军全没,我知道延州摇摇欲坠,可你是将,你是兵!不遵军命,就不配做大周的将!”

赵敛头昏昏的,他压着怒火说:“我不配做,南路军的将就配做了?秦大官人,你别忘了为周臣的诺言。”

“我不会忘!私是似,公是公,我再怨恨谁,都不会不顾大周!大周不能丢西北,可没有军令,你也不能出城!赵敛!你想让官家秋后算账,连同你上一回不得君命就增兵延州的罪过一起算吗?!到时候没人护着你,没人护着你!朝中不会再有人替你说话了,你知道吗!”秦书枫扯下照夜的缰绳,吼道,“代议恒,听命!”

代议恒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可还是跃下马来,抱拳说:“代议恒听命。”

“带着雄略军回营,没有官家诏命,一个都不准出城!把辎重兵全都追回来!赵观忱欲私自出均之事不准外传,都给我堵得死死的,谁传,我杀谁!”

赵敛愤怒得抓了一把飞雪,翻身下马:“你别想再拿这一套压着我了。”

“有什么帐,我们日后再算。赵观忱,不要因一时冲动而毁了大局,均州不能空虚,均州都部署不能有罪!你犯了错,将来均州谁来守?你犯了错,谢承瑢要跟着你一起死!”秦书枫叫人把马牵走,又说,“官家的手诏一下来,我立刻带兵出征,不需要你说。我不会让延州落在金宗烈手里,也不会让忠臣枉死。”

赵敛踹了雪,转身往回走。

“赵观忱,再等一等吧。”

再等,再等。赵敛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谢昭真的死在延州,他该怎么办?

他把手里的佛珠、指间的指环摸了千百回,他坐在雪里等到一个遥遥无期的诏命。他从没觉得日子这么难熬,也从没觉得冬夜那么冷。

他望着远处看不见的那座木山。

“陛下金令牌!陛下金令牌!”马兵飞身落马,摔在雪中。

赵敛快步上前,才扶起马兵的胳膊。

“陛下有令!均州都部署赵敛立刻增兵驰援延州,不得有误!”

夜中的雪随着风旋身,大雪将黑天映成白昼。

有冰落在赵敛的耳朵上。

军营的角声吹起来了,一万轻骑兵立刻先随赵敛飞奔出城门。

*

谢承瑢已经找到了金宗烈所在的营地,军中的粮食也都已经吃完了。将士们棉衣不够,只穿薄薄的一件里衣,雪冻得铁甲生寒,连抬胳膊都费劲。

“不能再等了,就今夜。”

“就今夜?”

谢承瑢深呼吸一口气,把指环和已经碎掉的半块玉留在枕头底下:“就今夜,就像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一样。”

彭鉴也深呼吸,把身上值钱的物什、家书,全都和谢承瑢的玉佩指环放在一起。他说:“我们不是去赴死的,我们还能好好地回来。”

谢承瑢没有说话,他只是淡淡看了彭鉴一眼。

外面将士们已经列阵了,风雪吹袭,他们都快成冰雕了。

谢承瑢也立在雪中。他吃了原先裴章给他的药,背后的伤果然一点都不疼了。来西北多久,他就被身上的伤折磨了多久。今天不疼了,谢承瑢突然觉得有点欣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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