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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我只给你开一服,你吃过一回,就不要再战了。”那时候裴章说。

谢承瑢想,这辈子应当是只吃这一回了,也不会再有下回了。他抚摸一直追随他的那把金枪,心里比以往都要平静。

雪原无尽,几乎分不清方向。谢承瑢用力辨认出金宗烈所在的营地,亲自击鼓控战。

西燕军没想到他们会来奇袭,刚开始手忙脚乱,让他们占了上风。

“兄弟们,夺了金宗烈的营,咱们就能吃饱饭了!”彭鉴挥旗大喊,“往前冲!往前杀!”

几千兵抱枪怒吼攻营,枪击坚盾,血洒白霜。金宗烈的帐子被箭射穿,他仓皇逃出,方才牵到马,周军一箭将马射死了。

他拿紧自己的枪,回头一看,谢承瑢就站在他的对面。

金宗烈一直想见到谢承瑢,然而现在终于见到了,他又觉得恍惚了。

“谢将军。”

谢承瑢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

金宗烈有些欣喜:“你是终于想好了,来见我了吗?”

谢承瑢笑了:“是啊,我终于想好了,来见你了。”他抓起枪,对着金宗烈,“要么就是我杀了你,要么就是我们一起死。”

“杀了我?”金宗烈皱起眉头,“总之,我今天是一定要死的?”

他向谢承瑢走近一步,“你宁愿同归于尽,都不能让我活着?”

金宗烈身边的小兵开始攻击谢承瑢,谢承瑢费力和金宗烈身边的小兵作战,一直打一直打都打不完。

谢承瑢的手浸满了鲜血,裴章的药很快就不起作用了,他疼得快直不起背,所有感官都要麻木。

药不是假的,是谢承瑢真的不想再坚持下去了。他不打算活着回去,他好像已经没有活的念头了。

“谢同虚?”金宗烈双手横住枪,“你是要睡了吗?”

雪都飘在谢承瑢的身上,金宗烈痴痴看着,他手下的将正在伸枪往谢承瑢的喉咙刺,但谢承瑢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谢承瑢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骁勇了,那把枪真的能杀死他。金宗烈一怔,竟然阻拦道:“不要杀他,他不能死!”

小兵的枪停了,谢承瑢差一点儿就要摔在地上,但他用枪撑住了自己。他喘不上气,还是继续杀敌。

他脚下的雪已经随血化成血水,他分不清汗和血。他的枪擦过盾,捅破铁甲。他好像杀了人,又好像没刺中,他的眼睛已经花了。

“谢承瑢,你又何必如此呢?只要你说一声,你要你说你肯降了西燕,就再也不用饥寒交迫了。”金宗烈怜悯地说。

金枪贯穿了肩背,谢承瑢一脚踹开敌人,拔出枪,又转身再刺。

“我们一起去建一个你心中的国家,不好吗?我们一起让天下百姓都安康享福,不好吗?”金宗烈朝他伸手,“跟了我,就再也没有怀疑和陷害。再没有一心抛弃你的君上,也再没有费尽心思的对手……”

谢承瑢咬牙:“别说了……”

他扫开几个贴上来的将,把枪指着金宗烈,“杀我爹爹和阿姐,这就是你的诚意?夺我家园,屠了满城,这就是你的诚意!”

“我说了,唯战止战!”

“那我也是唯战止战。”谢承瑢反手用枪纂捅死身后的敌人,“我们应该要在这里决一胜负,金宗烈。”

“决一胜负?”金宗烈不解地望他,“你与我之间,还有决胜负的必要吗?谢同虚,我们是那么相像……我们的志向,我们的性子,我们的心!都是那么相像……与我共治天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怎么会与你相像?”

“只有相像的人,只有势均力敌的人,才有资格做对手。”金宗烈大笑,“你就是不敢承认你的心,你不敢承认你的志向。你帮着东周那些腐儒治国,你帮着东周那个昏君戍边!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你的,你不敢承认!”

谢承瑢的汗和血往外冒,他快要没力气了,说话也渐渐发虚。

金宗烈向他走了一步:“我是如此真心诚意地待你,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你的回应?你明明知道东周待你如此,却还是舍不得割舍!所谓君臣之道,明知君上昏庸,你还要紧紧追随着他!你是臣,臣有资格奉明君!”

“啊——!”谢承瑢杀死身边最后一个兵,他把枪指着金宗烈,“降了我,我不杀你。”他发抖起来,“投降啊!”

“谢同虚……”金宗烈泄了一口气,“你究竟在执着什么?你究竟在执着什么!”

“投降吧,投降吧……”

“跟着我,去大燕,去缔造一个盛世!你和我那么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谢承瑢嘴角漫出血来:“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金宗烈向他展开双臂:“我会是西燕未来的国君,我会建立一个平等的国家……我可以不称皇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百姓长乐,我只想天下人万福!”

风吹动金宗烈的小辫,也吹动他耳垂上的月牙耳环。

“一起实现我们的志向,一起建立一个自古从未有过的,平等的国家。没有皇帝,没有王,只有‘我们’。”

谢承瑢的眼泪随风而散:“不要说了……现在,不可能有这样的国家,绝不可能!”他坚定地说,“这世上不会有绝对的平等,这就是人心。就算律法不分三六九等,人心也会。”

【作者有话说】

小谢和小金,这俩人不是爱情昂

第177章 五四 孤臣于此(五)

谢承瑢拽着枪向金宗烈走去。枪刃割开绵雪,在雪地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谢承瑢的脚步也越来越缓。

“我们就必须要在此做个了结吗?”金宗烈问他,“就一定要分出个胜负吗?谢同虚,我从来不在乎是不是会输给你。”

谢承瑢耳边是将士们战斗的嘶吼,渐渐地,他开始听不清晰那些激昂又痛苦的声音了。他把枪提起来,对金宗烈说:“必须要有个了结了。”

“我不在乎你我之间的输赢,我只是想要你为自己而活!”金宗烈被迫拿起枪,但仍然恳切说,“我可以撤兵,我可以让你走!”

金枪猛地击在金宗烈的枪杆上,冰晶碎裂。金宗烈看见谢承瑢脸上的血,“就算是死,你也不肯归顺大燕吗?”

谢承瑢用力摁下枪,一字一句道:“叩扣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来看更多吃肉文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背叛大周。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忘记秦安的仇!”

金宗烈呼了一口气,抬手抛开金枪,转身扫向谢承瑢的腿。

谢承瑢迟钝得不能躲闪,生生挨了一棍,狠狠栽在地上。污泥溅起来了,那些脏东西都缠在他的身上。

金宗烈低头望他,实在是不忍心他摔在污秽中,更不忍心就这样把他刺死。

“你觉得值得吗?为了李周,真的值得吗!”

“值不值得……”谢承瑢用手背擦去脸上脏泥,轻蔑说,“这是我的家,你说值不值得?”

金宗烈等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才继续挥枪。他知道谢承瑢已经打不动了,他也知道谢承瑢身上的伤已经让他完全不能作战。

枪抡在谢承瑢的腰,他疼得发出闷哼,被打趴在地。那杆金枪也摔出去,顺着血泊一直往外滚。

谢承瑢盯着远处的枪,还欲伸手去够。他的手浸在血中,凉得快要把他的手都冻住。

金宗烈踢远了他的枪:“你快死了,你快死了!”

“我快死了。”谢承瑢撑着手臂起身,他的发和血水一起凝了,脸苍白得像一张纸。他颤抖起来,抬起那双明亮的、带着不甘的眼。

——我死了,就可以还清罪孽了。杀的那么多人,犯得那么多罪,都可以清了。

“我是真的要杀你。”金宗烈避开谢承瑢的目光,倒置长枪,把枪尖对准在谢承瑢的胸口,“我是真的要和你永别了。”

谢承瑢盯着那尖锐的刃,就在金宗烈闭眼要刺的那一瞬间,他忽地蹬腿,一脚踹翻长枪。随后,他蓦地扑向金宗烈,手肘抵着金宗烈脆弱的咽喉,将他箍在地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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