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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瑢拜道:“多谢大师指点我。今日有许多心得,不知大师法号,来日若还有不解,还想来问您。”
“贫僧法号延慧,能遇施主,算是缘分。建国寺中有竹,竹有气节,一如施主。”
谢承瑢从寺中巷子再出来,又看见宝殿外匾额的五个字。
“度一切苦厄。”他喃喃念道。
“昭昭。”
赵敛早已在竹叶下等着他了。
夏日的光摇在叶上,铺了一层影子在赵敛的肩背。他和树影融为一体了。
有时候谢承瑢在想,是不是他早已经死了,而现在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幻影。
他走向赵敛:“下朝了?今天很早。”
“这还算早么?已经很晚了。”赵敛同他作揖,问,“法事观得如何了?去拜过阿姊和爹爹了吗?我还有空,可以再去拜一拜。”
“你为什么同我作揖呢?你跟我之间,还得作揖?”谢承瑢不明白。
赵敛说:“阿昭先是阿昭,后才是与某人有关的人。”
谢承瑢恍然大悟:“阿昭先是阿昭。”他黯然道,“二哥,你一见到我,就知道该怎么和我说话。你知道我的七情六欲,你知道我的困惑。”
“寺庙清净,最能养人。从前你不爱来,都是我替你求东西。这回你自己来了,就不必我再替你求什么了。”
“你知道我困惑什么,所以叫我来?”
赵敛说:“这几年你老是纠结在那些事上,日渐消瘦,我同你说千万遍,你觉得我是在安慰你。不如你亲自走一趟,自己体会,总比我教你体会的好。不过也不能全信,佛说的东西,我也不是完全……”他话未说尽。
谢承瑢伸手拂了一把竹叶,说:“你总比我还要知道我。”
赵敛骄傲说:“我当然知道你。”
叶影落在阶上,谢承瑢一脚踩在影子中。
“去见见你阿姐和爹爹吧,我还没有拜过呢。”赵敛也踩住叶的影子。
谢忘琮与谢祥祯的牌位供奉在建国寺的孝奉堂中。牌位是官家和皇后请的,谢氏也没有后人能来立牌了。
大约是功臣该有的礼遇,孝奉堂供奉的几乎都是大周故去的臣子,有大半是为国战死的武将,徐武烈、寇武勇都摆在里面。赵仕谋并不在列,曾有人提起要在奉孝堂为他立牌位,官家以沉默驳回了。谢承瑢也不在,他如今还背着“国贼”的恶名,不得被供奉。
谢承瑢跪在父亲和阿姐的灵位前拜了三拜。堂中没有人,他说话也自在。
“儿子不孝,既回到这个是非之地,又无扭转是非之力,让爹爹和阿姐失望了。”
他给父亲阿姐点了香,道,“谢氏因我蒙了羞,是我的过。愿来世还能有机会报答爹爹的养育之恩。”
赵敛冷不丁冒了一句:“本朝冤案难平,若要洗清冤屈,或许要等到下一个官家。”
谢承瑢瞪圆了眼,震惊道:“你说什么?”
“这儿没有旁人,别担心。”
“你要吓死我,你才刚回京就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
赵敛很疑惑地问:“什么叫大逆不道?”
谢承瑢看着他;“这话就叫大逆不道。”
赵敛笑起来:“你都不当官了,还这么想。”他拿香来燃,悠悠说,“昭昭,最上面的人是你的仇人,你可以不用以德报怨。”
谢承瑢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头对爹爹和阿姐说:“今后有段日子不能到你们坟前祭拜了,请原谅我的不孝之心吧。”
赵敛也对岳丈、阿姐三拜,后就出了孝奉堂。
“方才进来我见宝殿中大佛都重塑了金身,问了寺里的大师。大师说,是皇后喜佛,所以下令重塑。我听说,建国寺的僧人日日都要去皇宫陪伴皇后念佛。”谢承瑢说。
“皇后喜佛?”赵敛反应了半晌,“神佛慈悲,众生平等,这也是皇后殿下迫不及待想要看见的吧。”
【作者有话说】
赵谢不是在闹别扭~
第191章 五九 玉楼金阙(一)
五月的天也怪,白日还出太阳,到晚上又开始下雨。
从建国寺回来,谢承瑢就一直闷闷不乐。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屋外的雨哗啦啦浇了满屋檐,他什么都听不见。
谢承瑢没有在看书,他在发呆。他在想今天所见的,寺庙里的占风铎,还有竹林叶影。忽然间,有血喷到竹叶上,锋利的竹叶尖滴落大颗血迹,金宗烈惨白的脸就在竹叶后面。
“谢同虚……你是不是还舍不得那些玉楼金阙?”
雨还在落,偶有雷声,窗外映着长廊的暖灯,这是唯一能见的亮光。
谢承瑢觉得整个脑子都紧绷起来了,他只能盯着窗外的光看,他努力地想走回人世间。
“珗州……”他看着晃悠的灯,“玉楼金阙,我什么时候留恋过玉楼金阙。”
他困了,趴在桌上才想睡一会儿,书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赵敛探头进来,对着书案小声地喊了一声:“阿昭?”
“你来了?”谢承瑢坐直了,“奏疏已经写好了么?”
“才写完。我以为你已经睡了,怎么坐在这呢?”
谢承瑢隔着屋里淡淡的光和赵敛对望,很久他才说:“本来想看书的,后来又不想看了,我想睡了。”
赵敛在门外招手:“走吧,回去睡吧。”
夜深了,长廊里很安静,就只有雨滴落阶的声音。谢承瑢边走边观了一会儿雨,便听赵敛说:“官家要给你阿姊封王。”
“封王?”
赵敛点头:“大约是在你阿姊生辰的那一日。已经在紫宸殿辩过几回了,文官们都说女人做不得王,但官家还是力排众议。”
谢承瑢思考了半晌,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犒赏功臣?但该赏的都已经赏了。”
“他不还有人没赏么?”赵敛停下来,“该赏的要么赏得不够要么没赏,不该赏的倒是赏了很多。”
“没赏,你说我?”
“那不是么?”
谢承瑢很轻松地笑笑:“那你说赏我什么?人都死了,还能赏什么?”
赵敛“哼” 了一声:“死个屁呢,活得好好的。身前生后不都是名么?你阿姊该封王,你呢?”
谢承瑢逗他:“我封土里了。”
赵敛一听,马上生气了:“懒得和你说了,你封土里了。”他不搭理谢承瑢了,走得飞快。
谢承瑢追上他,看他真的不高兴了,马上来哄:“我口无遮拦还不行么?人人都以为我封土里了,其实我封你家里了,不对吗?”
“可我说的是认真的啊,官家就该要赏你,不是么?”
“是是是,你气什么?这不是还没赏么?”
谢承瑢还在笑,赵敛看得也不得不笑了:“我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叫封土里了?你咒别人,别咒自己行吗?”
“当然,我怎么会咒自己呢?但我确实是……”
赵敛脸落得真长,他意思是别说了。谢承瑢当然不说了,他捂住嘴,从指缝里说:“睡觉去吧,二哥。”
“以后别说死死活活的了,我都跟你说了一万遍。”
“你明明才说了九千遍。”
谢承瑢挽过赵敛的手腕,“其实有时候胡乱说说也好,太谨慎了反而不成。”
赵敛撇嘴:“你有理的,我说不过你。”
*
六月初一是谢忘琮的生辰,李祐寅也如了辛明彰的愿,追封谢忘琮为定王,追封典就定在这日。
谢忘琮的衣冠冢是在建国寺中,为表对功臣的厚爱,李祐寅和辛明彰亲自来建国寺祭拜,寺中被禁军围住,戒备森严。
赵敛被封了节度使,就和节度使们一起烧香。他看见谢忘琮的牌位了,又见边上谢祥祯的灵位静静,香燃在灵台上,有几股烟萦绕着“谢”字。
没有谢承瑢。
兴许在官家眼里,谢承瑢已经不算是谢家将了吧。
“怎么没有谢承瑢呢?”有个节度使小声地问。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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