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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鸿舟陪他坐,说:“前几天,我去观了太子殿下的冠礼。”

赵敛抿了一嘴茶:“如何?”

“太子殿下在三进时差点摔了一跤,连冕旒都晃了。官家看样子不高兴,本冠礼后出阁,但诏书也迟迟没下。”

赵敛觉得茶涩,垂眸看了一眼:“怎么摔的?”

“平地摔的。”

“平地也能摔?”

纪鸿舟无奈说:“唐任似乎并不满这位太子殿下,我听见他嘲讽了。”

“唐任?”赵敛想起昨夜朱雀河对岸的场景,笑道,“彼此彼此,轮不到谁嘲讽谁。”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

因为工作突然有了调动所以好几天没来得及更新,太忙了…而且我有半个月没有申请榜单了。不出意外下周就可以按照以前的频率更新了~

祝大家生活愉快!

第190章 五八 绿枝渐稠(四)

李晔临没能出阁,辛明彰在李祐寅面前伤心了好几日。李祐寅有些无奈,但他暂时还不能改变什么。

“太子在冠礼上做了蠢事,恰好叫那些宰执瞧见,逮着来训我,我也实在是无法。若是强叫润珍出阁,宰执官员也不会如我愿的。你放心,等风头过了,润珍还是要出阁的。”他说。

辛明彰有些含泪:“润珍有错,是我教导无方。他们要怪,尽管来怪我,何苦要说润珍如何如何。太子是官家封的,这会儿又说太子不好,不就暗地里讽刺官家吗?我不是怕旁人说润珍、说我,我只是怕他们说官家,我不愿听见他们说你。”

李祐寅一听果然开始不悦了:“没有人敢说我不好,你就放心吧。不过此事确实是他们抓住了润珍的把柄,我着实不好再说什么。”

辛明彰明白他的意思了,非常失望,连话也不说了。

李祐寅怜惜地擦干辛明彰的泪:“罢了吧,你这么不高兴,近日有什么想要的,都告诉我,我都补偿你。”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辛明彰用帕子擦去眼泪,“妾记得,下个月就是长宁郡主谢娘子冥诞。谢怀玘从前西征有功,是大周功臣。除了打仗,她还为官家挑选了无数良将,到现在西北还有她曾经的部将在为国戍边。若官家能在此时替谢怀玘贺冥诞,既可安抚边关将领的心,也能彰显官家的仁厚,有万利而无一弊。”

李祐寅抚她的手一顿,似在思量,但未有回话。

辛明彰又说:“妾只是说说,毕竟谢怀玘只是一女子,若是官家待她之礼过厚,宰执们还会有话要说的。”

李祐寅本没话说,但听到“宰执”二字,旋即板起脸来:“曹规全和张元熹还做不了我的主,我想替谁贺冥诞,难道还要过问他们的意思吗?”

他松开辛明彰的手,“谢忘琮确实有大功绩,她也是大周唯一一个女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亏待她。西北和平,谢忘琮有大功劳,既然她要过冥诞,我怎么会不顾昔日君臣情分?”

“官家所言极是。”辛明彰试探地问,“不知官家要怎么赏她呢?”

李祐寅反问:“你觉得要怎么赏最好?”

“我怎么敢说呢,说出来,相公他们又要来劝官家妇言不听了。”

“怎么会?这会儿是我们私下里说话,你有什么想说就说吧。”

如此,辛明彰才说:“谢忘琮是功臣,碍着女人的身份,又尚未婚配,死后也只能封个郡主。旁的功臣战死,至少也是个开国侯,可谢忘琮什么都没有。官家赏罚分明,连赵仕谋都能封个卫王,到谢忘琮这儿,怎么赏得这么轻了。”她向李祐寅作揖,“谢忘琮就是谢忘琮,不只是鄢王之女。女人替国家戍边打仗,难道就只能封一个郡主吗?”

李祐寅不吭声,但手里玉珠转得飞快。

“谢忘琮的功绩,一点儿都不比鄢王谢公差。”

“你想给谢忘琮封王?大周还没有女人封王的道理。”

“从前没有,如今便有了。封了她,官家就是开天辟地头一个。”辛明彰直起身,郑重说,“人固有男女之分,可在功绩面前,哪非得分清什么男男女女?官家若是能抬一抬谢忘琮的名号,不以男女论功绩,能不能再得一次天下女子的心?这天下,不止有男人。”

李祐寅默然良久,说:“依你见。”

*

谢承瑢早晨独自去建国寺观瞻法事、祭拜父姐。

从前他来寺中拜佛时,只觉神佛遥远,心事不可听;今日他来,见宝殿中金佛,忽感惶恐难视。

他不敢抬头见佛,一与佛像对视,心里那些羞愧、敬畏,就全部冒上来。他觉得喘不过气,直到离了宝殿,才稍微好过。

经声像挥不去的烟缠绕着谢承瑢,他回头,望见宝殿檐下那一行:度一切苦厄。

度一切苦厄,神佛真的能度一切苦厄吗?

“施主。”

谢承瑢反应过来,原来是一僧人。

“大师。”他双手合十地同大师行礼。

僧人和蔼道:“寺中有净罪塔,施主若心不定,自到净罪塔走一遭,或许了然。”

谢承瑢恭敬说:“我非心不定,只是多惶恐。不知如何面见神佛。”

“心不能定,实则神不能定。身被神困住,不得开解,佛祖如何听你困惑。”僧人笑笑,说,“我愿意陪施主走一走,化解疑虑。”

寺中种满绿竹,风穿林而过,听得几声响。

谢承瑢闻着檀香,走过几条巷道,就来到建国寺的净罪塔。此塔共九层,檐角悬铃,每有风过,铃晃成音。

“绕着走三圈,心静虔诚,自述罪过。”僧人温声说,“先忏悔,再求愿,如此,神佛可闻。”

“好。”谢承瑢要往塔下去,看大师不跟,便问,“仅我一个人走么?”

“凡人总是身孤,或许一个人走,会更自在。”

“是。”

谢承瑢走过净罪塔,塔里面的木鱼声越来越清晰。他不敢乱望,顺着路走,诚心回忆自身的罪过。

他最大的过,是身为武将,沾血无数。杀孽过重,即便现在不敢再握刀,也终不能洗干净曾经的罪恶。他想要为不能归家的亡魂哀悼,欲引经书超度。

走过第一圈,又到第二圈。他想,他其次的过,是不能再为国效忠了。为人臣,先奉国而后奉君,国之根本在民,臣当以奉民为任。现在他已经完全抛下了曾经的一切,可到深夜,还是铁马冰河入梦来。他没办法再为大周戍边了。

最后一圈,是忏悔自己的不孝。母亲在世时,他尚年少,不能侍奉;父亲在世时,他刚愎自用,忤逆父亲,不知悔改。父亲身死,他不能为父亲殓尸,父亲下葬,他不能为父亲引灵。子欲养而亲不待,非要等父亲不在了,他才后悔没有好好侍奉过父亲,是他的过错。

走过三圈,他内疚不已,却没有眼泪要流。他仰头看着塔尖,其实该死的人是他,但他还苟活在这世上。

僧人问:“你数清自己的过错了吗?”

谢承瑢答:“我错太多,至今已经无法数得清了。”

“众生平等,佛祖不会因你有过就抛弃你。有过,心虔志诚地悔过,再去弥补,以德来抵过,就可以了。”

谢承瑢听见头顶的占风铎作响,他不解地问:“倘若我这过错,今生永远都无法弥补了,又怎么办呢?”

僧人说:“弃恶从善,勿妄勿念,放下执着,怀悔过之心,有改正之行。舍去罪恶,摆脱困境,才能成为‘我’。”

“成为我。”谢承瑢气馁说,“我从来没有一刻是‘我’过。”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静下来过。你的杀孽太重,身心完全被罪恶束缚,你走不出来。”

谢承瑢再次凝视大师,双手合十说:“我该如何做呢?大师。”

僧人说:“能洗清罪恶的人只有自己,只要你真心地悔过,摆脱曾经作恶的自己,来世也能有福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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