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媚戴月回(6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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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目视前方,走向酒店前台,从包中掏出证件时手很稳,一切正常。

第二天继续到精神病疗养院帮忙,朱莉安说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可以提前回去。覃奕订好明天的机票,我决定利用下午空出的时间去一趟对面雪山,拜访妈妈呆过十多年的疗养院。

全景旋转缆车两侧雪山静默,下方也是皑皑白雪,我意外发现一张掉落在座椅间的明信片,浅蓝色,上面有三句中文诗:荒凉的山冈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像是被点亮了,呼吸变得稍微轻快。运气还不错,我领到了疗养院每日定额的参观资格,可以踏足三座住院部建筑之外的部分,这里风格优美,不亚于顶级酒店,两千米的高海拔上照样有悉心养护出的大片绿茵,白色大理石座椅被风吹雨淋,磨出清透圆润的触感,有人靠着椅背读书,有人在打网球,我感到眼眶酸涩,泪水湿润爬行,妈妈,这里还没有变过,像你离开的那年一样。

向导领我参观图书馆、绘画室,他向参观者们宣讲疗养院的历史和运行体系,这里创建于十九世纪,除病患缴纳的资金外,还接受慈善基金会和外界人士的捐助,我稍稍动了捐款的念头,我真心希望这里永远是世外桃源。

午饭在疗养院内的特色餐厅吃,室内灯光明亮,音乐悠扬,东边向外延伸出临近悬崖的平台,我选择在平台上落座,周围有玻璃围栏,天上银云翻滚,像有千万匹雪做的骏马缓慢奔腾。

一人走到桌台对面,欠身问:我可以坐吗?

是白隽。我不觉得惊慌,只是很平静地注视他,他的眼神退缩了,对着桌中央瓶摆里纤细的绿茎说:明天是伯母的忌日。我猜到你会来。我想见你,但不知道怎么做才不突兀你,过得好吗?

我说:没什么不好。

白隽扣在桌布上的手指蜷曲,收回到桌面的阴影下,他忽然抬起眼皮认真打量我。我的整张面孔被他的目光细细碾过,但此刻我心中全无惊慌,只有澄净,为什么?因为我足够强大。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吸引力,不会再引起他犯罪的冲动。

我想,他是失望的,我对他的失望不痛不痒。

侍者端来啤酒,玻璃杯硕大无朋,满溢的金液冠上雪沫,如同丰碑一座,侍者报出名字,Budda in snow,非常美,我觉得翻译成中文,应该叫雪山大士。

我喜欢大士这个词,man of virtue,让我联想到阮籍、嵇康、苏轼、望不尽的山河万里。我对白隽说坐吧,并请侍者再拿一个酒杯来。在浩大雪山前与他杯酒泯恩仇,是我愿意的。

白隽坐下后,目光还不离我的脸,我开玩笑道:不认识我了?

他目光黯然,你吃苦了。

我不置可否,点燃餐厅特供的维利雪茄,吸一口,味道有些呛,还有点牛奶糖的浓郁味道,我转头眺望远方,在连绵山峰中寻找糖纸上的阿尔卑斯,那是我童年的徽标之一。

白隽问:你还恨我吗?

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回答他:什么?

这两天你呆在对面的精神病疗养院,我想过,装做得了失忆症,在那里住院,和你偶遇。如果你知道我忘记了过去所有事情,我是一个病人,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不说话,他继续说:你那么善良,没准会心软,这么一直想象下去蛮好玩的其实,我真心希望自己失忆了,忘记前尘往事,连爸妈都不认识,一个人住在疗养院里,然后,有一天,突然遇见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还是会再一次,对你一见钟情。但这次我很害羞,小心翼翼,不敢靠近,每天早晨摘一朵花,偷偷送到你门前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绝对不会

他已经泪流满面。

我缓慢地想到,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见他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起来时眉头紧皱,肩膀耸动,像是在压抑中爆发,在压抑中灭亡。他还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我神游虚空,无端想起自己小时候放假来瑞士,妈妈面向雪山发呆,我拉着她的袖子左摇右晃,滔滔不绝跟她讲学校里的乐事、我的新朋友、我看的书那时候她在想什么?也像此刻的我一样吗?

现在的我看白隽,像是从更高的境界里向下看,我觉得他有些可怜。

我还是来晚了,是不是?我又迟了一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心智总是比我更成熟,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赶上你的脚步,但我赶到时你又向前大踏步,你从来不会等我。

我笑了笑,安慰他:我倒是很羡慕你,你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你有永远不成熟的资本。

他猛然攥紧酒杯,手背上青筋暴起,直到现在,他身上还是潜藏着暴力倾向。改变不了。我安静地与他对视,看他的目光败下阵来,溃不成军。

你走。他说:求你先走,我站不起来了

我礼貌地点头,将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捞起椅背上的大衣,起身离开。

回国后我重新调整CAE的人事安排,为朱莉安的空降提前做好准备,她答应我了。比起相夫教子,她更想做雷厉风行的事业女性。

工作之余我忙着搬家,放在凌家别墅的东西我全部打包打走,准备入住陈家老宅,这里已装潢完毕,散过甲醛,室内空气清新。

有一天我从政府回来,在门口碰见椋梨源,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过问他的情况。他现在挑染蓝发,穿一身牛仔衣,双手插兜,摇头晃脑陶醉在头戴式耳机的音乐里。

喂。我调下车窗。

他睁开眼,大步跨过来,似乎还沉浸在音乐里,浅褐色眼珠湿润明亮,冲我露出一个欢天喜地的笑容,我心跳微快,发觉他当真变化很大,像走到颜值巅峰时期的美少年,阳光是他的陪衬。

我想拍微电影,想借你的大厅做场地。他跟在我身后走进老宅大门,仰头打量穹顶,伸脚比划舞厅地板,四处走动观察家具摆件,他兴奋道:太好了!这里比我预想的还合适!

第131章 123 豹

原来是有求于我,难怪他那么乖巧可爱,看他左摸摸右碰碰的样子,显然认为我把房子借给他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没想到他能变得这么自信阳光,或者是我之前对他太好,他以为我没有底线?

你要不要看我的剧本?椋梨源突然转头发问,不等我回答,就将背上的单肩包扔到沙发上低头翻找,递给我一个边缘贴满彩色标签的文件夹,你看过《豹》吗?

《豹》?维斯康蒂的电影?

对!我要拍一部向他致敬的电影,讲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新国本土贵族的衰亡。

我有些惊讶,你不是才大一吗?

嗯,大一怎么了?

现在就开始尝试宏大叙事?

边做边学嘛,永远在路上。

我似乎是在大学时期看过《豹》,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依稀记得电影镜头美得像油画铺满天空地面,豪门饮宴,层层蕾丝裙裾,英俊的独眼龙阿兰德龙,转眼间就到了战争场面,炮火连天,新的阶级推翻旧贵族。我问:你考虑过经费问题吗?

我有钱。上个月我发行了一套专辑,销量不差。椋梨源满脸神采飞扬,嘴角翘起,生怕别人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何止是不差,估计是非常好。当然,如果你能把这套房子和里面的器具借给我的话,可以给我省很多钱。片刻后他又补充:我会在致谢里把你的名字放在第一行。如果运气好,电影可以参展,被金主看中获得下一笔投资,我的资金能有余裕,支付你一笔租赁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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